於是林簡果然沉默下來,沈恪也沒有乾脆直接的回答他是或不是,車裡再次陷入一中微妙的緘默之中。
像是沉默的、小心翼翼的拉扯試探,又像是某種無聲的無法言明的對峙。
夜間路況不錯,大概半個小時左右,他們回到家中。半路無話,下了車兩個先後進門,又一前一後的去一層的洗手間洗了手,出來時林簡徑直回臥室去洗澡,沈恪則順著樓梯走向二樓。
行至半途,身後有幾分聲響,緊接著,沈恪被叫住。
他在樓梯旋轉處轉身,垂眸看向身後,林簡站在臥室的門口,手中拎著浴袍,半倚著門框抬眼看著他,半晌,忽然說:「如果有那麼一天,你提前說。」
根本不需要細想,沈恪第一時間就明白過來他指的是什麼,兜了一大圈,間中斷續錯開,竟又繞了回來。
沈恪微微眯起眼睛,眸光很輕地打量了一下不遠處垂首站著的少年,低聲問:「怎麼,讓你過目把關嗎?」
沒成想林簡搖搖頭,而後極短地勾了下唇角,這個笑意非常不明顯,但是莫名的,沈恪居然在這樣轉瞬即逝的痕跡裡,看出看了一絲自嘲的意味,林簡說:「哪裡用得著我來把關,我……只是準備一下。」
沈恪問:「準備什麼?」
林簡終於抬起頭,目光不躲不閃,平直地看向他,嗓音清凜的幾乎不帶任何感情:「搬出去。」
這下輪到沈恪緘默下來,隨之,眉梢眼角那些細碎的笑意也都淡了下去,隱於燈影深處。
林簡就保持這個微微仰頭的姿勢,看著他,眸光在他溫沉的眉眼逡巡而過,沒來由的,心中忽然湧起沉悶的難過。
他厭棄自己如此不講道理的咄咄逼人,單方面地為沈恪鳴不平,但同時又剋制不住心底那些日益瘋長的藤蔓一般的念頭,不敢任其野蠻生長,只敢在這些悖德的肖想每每稍一冒頭的時候,就被自己手起刀落地攔腰割斷,一地狼藉之中,只剩下他最直白,也最難堪的獨自狼狽。
但踟躇錯亂也好,落魄惶然也好,都是他一個人的,沈恪這樣清風霽月的人,又憑什麼被他無端拉進這灘泥濘深澤之中。
他應該始終溫沉從容,磊落坦蕩,不染塵埃。
林簡後知後覺地提起眼皮,動了動唇,近乎找補地低聲道:「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怕不方便,不想礙事。」
更不想招人厭煩。
又是半晌沉默,在這樣的安靜相對中,沈恪從上而下的目光如有實質,明明不冷峻,但無端壓人,過了一會兒,他忽然開口:「我不知道你從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想法,就當是你從小就心重,今天吃飯時又聽到了幾句不該說的話,受了一點影響吧。」
林簡目光緩緩看向他。
沈恪居高臨下地審視,可能是視線下方的少年緊繃得太過於明顯,半晌,他眼底終於重新聚起一點溫軟的笑意,似是安撫,似是承諾,對他說:「別整天自己瞎琢磨,你想說什麼,想知道什麼,都可以直接來問我。」
林簡張張嘴,沒出聲。
沈恪說:「你是跟著我長大的,這裡就是你的家,沒人敢讓你搬走,也沒人能讓你離開。」
「無論我以後過什麼樣的生活,會不會和誰在一起,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所以,你哪裡都不用去。」
「小時候跟你說的話都忘了?無論什麼時候,沒人當你是障礙,更不是誰的麻煩。」
一字一句,沈恪結案陳詞——
「你是我的家人。」
心臟像是一塊吸飽了水的海綿,又重又軟,惶然中夾帶著被安撫後的踏實。
有腳步聲漸漸靠近,林簡眨了一下眼睛,看著沈恪從樓梯下走下來,一步步到他面前,抬手輕輕揉了一下他的發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