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寢舍看書,一盞油燈不夠亮,但他沒捨得去點第二盞油燈。
有寒風自門縫裡刮來,吹得他瑟瑟發抖。
他沒燒炭,一是書院不讓燒,二也是他捨不得燒。
這間舍館一共住了四人,平日裡同窗都在,倒還不覺得這般寒冷,而今形單影隻的,只覺所有寒風都灌進他一個人的肚子了。
這是他在異鄉過的第一個年。
他想爹孃,也想家中的姊妹,但他卻不能回去。
遠是真的,能省下幾兩銀子的路費也不是假的,當然更重要的還是他要把時間全都拿來唸書,一天也不想耽擱。
他家三代單傳,到他這一代也沒生出第二個兒子來,家中姐妹為供他念書,一個嫁給了鰥夫做填房,一個許給了年過半百的茶商。
她們為了他把自己一輩子都搭進去了,他不能不努力,不能不衣錦還鄉。
衝自己的手哈了口熱氣後,馮林將身上的被子裹緊了些,繼續埋頭看書。
咚咚咚!
忽然,有人叩響了屋門。
奇怪,這個時辰了,會是誰來找他?
書院放假了,大家都走了,就連夫子們也都回去過年了,空蕩蕩的書院僅剩他一人而已。
“不會是鬼吧……”他成功把自己嚇到了,臉一白,裹緊被子道,“你……你是誰?”
“是我。”
屋外傳來熟悉的少女聲音。
馮林一把掀開被子,穿了鞋走過去拉開屋門,看見被滿身風雪的顧嬌,心道他還不如見鬼呢!
這可是男子寢舍!
她一個女人跑來這裡做什麼!!!
“你怎麼來了?是不是蕭兄出什麼事了?”除了這個,馮林也想不到別的原因了,他不等顧嬌回答,立馬披了件斗篷,對顧嬌道,“蕭兄人在哪兒?”
“在家。”顧嬌說。
馮林二話不說地出了屋子。
看著他火急火燎的背影,顧嬌淡定地說道:“沒馬車哦。”
大過年的,又碰上風雪,牛車馬車都沒辦法僱到。
馮林想也不想地說道:“沒馬車難道不會用腿走嗎?你趕緊的!”
顧嬌:“哦。”
走不動的人又不是她。
事實證明,馮林的體力當真不如顧嬌,一路上,顧嬌臉不紅氣不喘的,馮林卻是幾度差點趴下。
等好不容易到了顧嬌與蕭六郎的家時,馮林感覺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推開門,定睛一看,卻被裡面的場景弄得有些傻眼。
只見蕭六郎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看老太太教顧小順剪窗花,那氣色要多紅潤有多紅潤,哪兒半點生病的模樣?
“回來了。”蕭六郎衝二人打了招呼。
“是小馮來了呀,快坐!”老太太也打了招呼。
顧小順一貫看馮林不順眼,然而今天意外的沒給馮林白眼。
馮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愣愣地看向顧嬌:“不、不是蕭兄他……”
顧嬌攤手:“那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
馮林:“……”
從前怎麼沒發現這女人這麼狡猾呀?
馮林在顧嬌與蕭六郎這裡度過了背井離鄉的第一個除夕,由於有他厭惡的顧嬌與顧小順在,本以為會不大自在,結果竟是意外的和諧。
顧嬌按村子裡的習俗包了餃子,也按他與蕭六郎家鄉的習俗做了桂花糖年糕,當家鄉的味道湧上舌尖的一霎,他眼淚一下子衝出來了。
不是感動的,是真的太太太太好吃了!
啊!
這個小惡婦不是當地人嗎?為毛把糖年糕做得這麼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