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婆緊緊抱著羸弱的孫女,周身顫抖,此刻才感覺後怕連連。
這一切,就發生在冬末春來的時節。
“後來我才知道,那小怪物已經來了有一段時間了。每天夜裡,它便提著它那妖物來迷惑小蒲,小蒲年歲尚小,不知被它使了什麼妖法,一個勁兒地為它求情著。呵,她說那怪物是人,會說話,還有名字……小郎君,你說,小蒲不是被妖孽寐住了還會是什麼?”此刻七婆已經倒好了藥湯,她招呼陸離,“小郎君,我們上樓去看看小蒲吧。”言罷也不等陸離答應,兀自上了臺階,一邊走,一邊又回憶道,“小蒲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了,不能動,不能睜開眼睛……縱然她病得快要死了,那妖孽依舊會在深夜而來,點著燈,將小蒲的精氣一點、一點地吸食乾淨。”
七婆唯恐小蒲真會死去,在一天夜裡,將她移去了別處,自己則孤身待在那空蕩蕩的寢屋裡。
午夜時分,那怪物準時地來了,它順著那株茂盛的海棠樹緩慢地爬上來,猶如樹蜥,爾後它舉著那盞叫人膽寒的綠燈,輕輕敲擊了窗戶。
“篤篤篤。”
聲音小,卻無比清晰。
而身處黑暗中的七婆,則偷偷摸過身旁磨得鋒利的柴刀。
聽到此刻,陸離道,“老夫人,恕在下插嘴,精怪是因由某種機緣而成的,或是經歷了漫長的時間,或是得緣於某些精元,再或許,是自身頓悟成來……總而言之,精怪成形不易,因此,當某些世人要傷害它時,它或許會不顧一切地保護自己。老夫人身邊沒有術士,這樣做著實是危險了些。”
七婆笑了笑,“這青水鎮群山包圍,要找降妖伏魔的術士談何容易?小蒲若死了,老婆子也是生無可戀,同那妖怪同歸於盡也是好的。這倒是叫小郎君擔心了,其實那夜,那妖孽並沒有傷著我。”
因為七婆發出了聲音,窗子那頭的妖怪瞬時知道了裡頭是誰,猛然間開始奮力撕扯著脆弱的窗戶,平日看它行動遲緩,不料如今一旦發起狠來也是厲害,不消片刻,那窗子就被扯得粉碎。它一手提著燈籠,一瘸一拐地翻進來,卻沒有料到,早在一旁等候的七婆,高高舉起了柴刀……
白生生的月光從破窗外照進來,延伸下一道扭曲的痕跡。
只聽撲哧一聲,猩紅的血濺在了那片光影上。
柴刀砍下去時偏了幾分,只砍中了它的手臂,饒是如此,那小怪物還是發出了嘶啞難聽的慘叫,捂著手臂,一頭栽倒在地上。
藉著光線,七婆終是看清了這怪物的模樣——世間上任何一個詞都不能形容它的醜陋:它周身焦黑褶皺,沒有皮毛,沒有筋肉,唯有道道縱橫的傷疤,仿若被火燎一般,坑坑窪窪。而它的四肢更是扭曲成一個奇怪的形狀,彷彿所有的骨節都錯了位,它行動遲緩,想是這骨頭的緣故。
它有一個小小的、幾乎要萎縮成一團的腦袋,沒有耳朵,沒有鼻子,沒有嘴唇,就連眼睛也少了一隻。在它受傷時,它曾憤怒地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看向她,它的嘴巴只是一個空洞漆黑的豁口,沒有牙齒,也沒有舌頭,於是它就含糊地咕噥著、唸叨著什麼。
身為世人的七婆,自然不知道它在說些什麼。
而正待她想要再砍下一刀了結它的性命時,她發現,這小怪物看自己的眼神突然變了一變。
它的獨眼是淺棕色的,好像流沙,瞳仁極大,甚至可以清晰地映出七婆的身影來——那或許是它身上唯一好看的地方了。方才它是用仇恨的眼神看著七婆的,而現在它好像突然領悟到了什麼一般,那顆晶亮的眸子中陡然盛滿了哀傷與不解。
那幾乎是一種類似於人的感情。
雖說為了保護自己孫女,七婆在此刻痛下殺手,但她畢竟是個內心善良的老人,見到這番情景,高舉的柴刀終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