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倆把帶來的箱籠歸置好,淨手洗臉,換下滿是塵灰的衣裳。
春條也已緩過勁來:“奴婢去廚下看看。”
隨隨前一晚大半宿沒睡,這時睏倦不已,打了個呵欠,脫下衣依譁裳鑽進被褥裡:“我先睡會兒。”
平常她一犯懶,春條總是看不過眼,要苦口婆心地勸她上進些。
這一回,她破天荒的什麼也沒說。
因為連她這麼上進的人也已看出來,齊王殿下是不可能到這種地方來的。
就算鹿隨隨真是天仙下凡也不可能。
然而這回卻是她想錯了。
……
長空如洗,秋日暖陽灑在徽猷殿青碧的琉璃瓦上,閃著點點金光,猶如波光粼粼的湖面。
三年前離京時是春日,也是風和景明的好天氣。
桓煊在殿前降車,換乘步輦,行至一半,廊下出現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皇帝身著晏居常服,肩披狐裘,頭戴黑色紗帽,隔了幾丈遠都能看出他兩鬢斑白,腳步虛浮,臉色蠟黃而慘悴,顯然飽受病痛折磨。
若非衣裳是明黃禁色,桓煊差點認不出眼前的中年男子,竟是他記憶中魁偉不凡的父親。
似乎也沒有記憶中那麼高了,不知是因為後背開始佝僂,還是因為他自己長高了。
桓煊令內侍停輦,下了輦,快步拾級而上,走到皇帝面前,下拜行禮:“兒臣拜見陛下。”
皇帝忙將兒子扶起,眼眶發紅:“總算知道回來了。”
當初分別時父子倆鬧得很不愉快,皇帝彷彿全忘了,此刻他就如普天之下所有愛子的父親,只有濃濃的舐犢之情。
即便桓煊知道這與他在邊關數度大捷有莫大的關係,仍不免心下惻然。
“兒臣不孝,久缺定省,請陛下責罰。”他說著便要再拜。
皇帝一把扶住兒子,不滿道:“還陛下陛下,連聲阿耶都不叫,可是心裡還在埋怨阿耶?”
“兒臣不敢。”桓煊道。
皇帝拍了拍他的後背,苦笑道:“你這小子有什麼不敢,當年跑到安西去,不就是和朕置氣。”
他攜著兒子往殿中走,一邊感嘆:“不過你在安西打的那幾場仗著實漂亮,不墮先祖之威名,有子如斯,朕甚感欣慰。”
“阿耶謬讚。”
皇帝語重心長道:“如今河朔三鎮節度使府內亂,群盜蜂起,邊患屢興,朝廷一將難求,朕的社稷江山,往後還要多多仰賴你。”
太子要他交虎符,皇帝的意思卻是要他繼續統兵,這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桓煊目光微動,行禮道:“阿耶言重,兒臣惶恐。”
兩人走進殿中,皇帝拉著兒子連榻而坐,命黃門擺膳奉茶:“本該與你痛飲幾杯,奈何醫官叮囑了不能飲酒,只好以茶代酒。”
桓煊道:“阿耶的風疾可好些了?”
皇帝苦笑了一下:“這麼多年也習慣了。待你阿兄昏禮後,朕便住回溫泉宮去。”
正說著話,宮人捧著盤碗、食案走進殿中。
皇帝道:“先用膳。今日沒有別人,就我們父子好好敘話。”
說罷,親自執起鎏金忍冬紋酒壺,為兒子斟酒:“今歲新貢的,雖然你在安西,怕也喝不到這麼好的。嚐嚐看。”
上好的西域葡萄酒注入琉璃杯中,宛如紅寶石一般晶瑩。
桓煊捧杯飲了一口,讚道:“果然甘醇。”
皇帝笑道:“喜歡就帶幾壇回去。”
“多謝阿耶。”桓煊道。
父子倆對飲數巡,皇帝放下茶杯,若有所思道:“你在北邊,可曾聽到過蕭泠的訊息?她當真死了?”
桓煊輕輕撂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