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他點了點頭,開門見山道:“我有些事想問問阿師。”
那人道:“檀越請問,貧僧知無不言。”
隨隨道:“聽說阿師曾在皇后宮中侍奉?”
那人微微蹙眉,臉上現出痛苦之色:“是。”
隨隨道:“緣何出宮?”
那人臉上痛苦之色更甚,握嘴咳嗽了幾聲道:“因貧僧聽了不該聽的話,見了不該見的事,那日在殿中伺候的宮人內侍全被主人賜服□□,一條草蓆裹著扔出了宮外。”
他回憶著,眼中沁出淚來:“不知貧僧命大還是藥服得不夠多,竟在亂葬崗中醒轉過來。因身上蓋的土薄,貧僧扒開覆土,便爬了出來,手腳並用地爬了一整日,爬到山道旁,幸得一個過路僧人救治,撿回了一條賤命,貧僧便認他做了師父,侍奉著他遊歷到江南,只不過餘毒大約是清不乾淨,便成了這副半殘的模樣。”
隨隨這才知道他這身僧衣並非偽裝。
“你聽了什麼不該聽的,見了什麼不該見的?”她問道。
那人皺了皺眉,回憶道:“那是先太子殿下剛從西北迴來時的事。殿下來找皇后娘娘,說有事相商,娘娘便將貧僧等人屏退至殿外。他們在裡頭說話,起初聲音低,外頭聽不見,但漸漸的娘娘的聲音便高起來,貧僧依稀聽見幾句,大意是殿下要娶什麼女子,皇后娘娘不同意,兩人爭執起來。”
隨隨頷首:“就這些?”
桓燁要讓出儲君之位來西北找他,可想而知帝后肯定會反對,這算不得什麼私隱,皇后便是再心狠手辣也不至於為著這幾句話滅口。
那人搖搖頭:“皇后娘娘馭下雖嚴,也不苛待人,不至於為這兩句話毒殺那麼多奴僕。是後來的事。”
隨隨靜靜聽著。
那人接著道:“那日太子殿下與皇后娘娘鬧得不歡而散,太子離開後,皇后娘娘便以淚洗面,口中直道自己生了個逆子。娘娘發怒,下人們連高聲喘氣都不敢,那陣子眾人都縮著脖子小心翼翼地侍奉著。後來太子又來了幾回,每回都要鬧一場,貧僧也漸漸聽明白了,原來是殿下為了娶河朔節度使府上的蕭娘子,竟連太子都不要做了,要把儲位讓給二皇子。”
頓了頓道:“太子殿下這麼胡鬧,莫說皇后娘娘,陛下自然也不能應允。這樣僵持了約莫兩三個月,太子殿下不知怎麼說動了陛下,皇后娘娘得知訊息將殿裡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個遍,太子殿下又來懇求,在階下跪了兩個時辰。皇后娘娘便道,‘你想清楚了,若是執意要去西北,便當沒有我這阿孃’。”
隨隨聽著一個陌生人說起關於桓燁的往事,彷彿有隻手攥著她的心臟,一點點地揪緊。
“請阿師繼續說。”她平靜道。
“太子殿下聽了這句話,便向皇后娘娘重重地磕了九個頭,然後起身離去了,”僧人繼續道,“殿下走後,皇后娘娘又痛哭了一場,沒用晚膳便早早地就寢了。就是那天夜裡出了事。”
那人嘴唇開始打顫,眼中淚光閃動:“那天是小葉他們在殿中值夜……”
他哽咽得說不下去。
隨隨知道他對那個叫做“小葉”的宮人定有很深的感情。
她默默地遞了塊帕子給他。
那僧人合十一禮,接過帕子揩了揩淚,這才接著道:“在榻邊值夜的供宮人聽見‘撲落’一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從帳子裡掉出來,落在了床前的地衣上。他們用燈一照,卻是把匕首,刃上還沾著血。”
他頓了頓道:“他們嚇得半死,趕緊去撩床帷,就見皇后娘娘閉眼躺在床上,手腕子用刀割了幾道,血已淌了半床。所有人都嚇壞了,趕緊給她止住血,分頭去請醫官、稟告陛下和太子殿下。”
隨隨目光動了動:“除了皇帝、先太子和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