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宮門緩緩開啟,一個穿灰綾僧袍的比丘尼走出門來,雙手合十向桓煊一禮:“檀越有禮。”
桓煊微微蹙眉:“我來向皇后殿下請安,有勞通稟。”
比丘道:“阿師正在做午課,請檀越稍待片刻。”
說罷將他迎入門內。
一進門,迎面便是一座九層浮屠塔,佛殿繞塔而建,佛塔正北便是五間七架的正殿,正殿東側正是皇后禮佛和日常起居的佛堂。
庭中迴廊四合,松柏森然,秋陽從枝葉間隙灑下,似也染上了涼意。
桓煊的心也是冷的。
那比丘尼道:“檀越請去禪院飲杯粗茶。”
“不必,我在此等候便是。”桓煊負手而立,望著浮屠塔上精雕細刻的火焰和蓮花紋。
比丘尼只能由他去,行了一禮便往佛堂中走去。
桓煊在石塔前站了小半個時辰,佛堂緊閉的大門開了,嫋嫋檀煙從門內飄出來,一隊比丘尼魚貫而出。
桓煊不覺抬頭望去,脊背微微繃緊。
一個灰衣比丘尼向他走來,卻仍是方才那個知客尼。
她為難地看了一眼桓煊,合十一禮:“阿師命貧尼帶一句話給檀越。”
桓煊的心一沉,臉色也跟著沉下來。
“阿師道她已斬斷塵緣,相見只是徒增塵擾,請檀越勿念。”
桓煊向庵堂的青瑣窗望去,隔著扶疏的草木,隱約可以看見一個人的側影。
他嘴唇動了動,沉默良久,垂下眼簾:“既如此,請轉告尊師,望尊師保重。”
“是,貧尼定會轉告阿師。”比丘尼道。
桓煊沒再說什麼,轉過身向著殿外走去,彷彿這清幽的寺廟忽然變成了煉獄,他一刻也呆不下去。
高邁等候在殿外,一覷見主人的臉色,哪裡還有不知道的,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小心翼翼地伺候主人登輦。
宮中誰都知道,皇后最疼愛長子,先太子薨逝後,她大病了一場,痊癒後便執意要出家,皇帝勸不住,只好妥協,讓她在宮中帶髮修行。
雖說一入佛門,俗家之事便成了前程往事,但一朝皇后,畢竟不可能真的斷絕塵緣,皇后並非什麼人都不見。
皇帝不去溫泉宮養病時,隔三岔五會來庵堂看望髮妻,與她一同用頓素齋,二皇子也時不時入宮向母親請安。
甚至連宗室貴女、朝臣命婦和世家貴女,入宮覲見,皇后偶爾也會允准。
她不肯見的只有這三兒子。
其中的緣故也不難猜,眾所周知,齊王與先太子生得十分相似,乍一看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但皇后與三子的情分卻最淡,因為她在誕下三子時虧了身子,無法親自撫育,所以齊王是在太后宮中長大的。
皇后對齊王避而不見,無非是怕看到他那張臉,忍不住想起早逝的愛子。
高邁心下為自家殿下不平,可這種事又沒辦法勸慰,只能更加小心殷勤地侍奉著。
……
出得蓬萊宮,日光已有些西斜,帶了點溫暖的橙紅色,不復正午的白。
御道路面澆築得又平又硬,車馬駛過不會揚起惱人的塵土,兩旁的高牆隔絕了熙來攘往的車馬人潮,清淨得有些寂寥。
車輪碾過御道轆轆作響,單調厚重的車鈴聲傳入碧霄。
桓煊閉目靠在車壁上。
自從長兄亡故,母親出家,入宮便成了一件疲累的事。
今日偶遇阮月微,更是雪上加霜。
他甫一出生便被抱到太后的安福宮中,太后並非皇帝生母,與皇后更是面和心離,對他這個血脈並不相連的孫兒自然也沒什麼感情,也不喜歡他在跟前攪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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