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託著沈宜秋的腦袋,將胳膊抽出來,試著轉過身背對她,然而骨頭裡的癢意更甚,片刻後便忍不住轉回去,重新將人摟住。
他就像一個渴極的人,面對著一大碗蜜糖水,偏偏能看能嗅不能喝。
忍了半晌,他還是輕輕掀開被子,披了衣裳,躡手躡腳地去了淨室,屏退宮人,在裡面待了足足半個時辰。
翌日,沈宜秋一直睡到隅中,更衣梳妝畢,便有內坊的黃門來稟,道邵夫人已至命婦院。
沈宜秋便即叫人去請。
不一時,岳氏到了,她今日為了謁見太子妃,特地著意妝扮了一番,穿了新裁的五彩撮暈錦上襦和石榴裙,頭髮梳作大髻,施了薄薄的胡粉,唇上點了硃色。
沈宜秋見慣岳氏素面朝天的模樣,不由笑道:“舅母妝扮一下越發好看了。”
岳氏立時羞紅了臉,見過禮,沈宜秋拉著舅母與她同榻二坐,屏退了宮人內侍,只留素娥、湘娥在旁煮茶奉點心。
兩人敘過溫涼,沈宜秋又問了舅父、表兄表姊的近況,這才道:“外甥女在宮中長日無聊,舅母與表姊不妨常來與我作伴。”
岳氏道:“豈敢攪擾娘娘。”臉上現出難色。
沈宜秋知她為何欲言又止,索性道破:“舅母此來,可是為了旁人的事?”
岳氏無奈道:“前日沈二夫人與四夫人折節造訪……”
沈宜秋一笑,他們倒也能屈能伸。
她的二伯母與四叔母都出身名門,平日眼高於頂,一向鄙夷她母親的出身,自然也看不上邵家。
往日岳氏去沈府探望外甥女,他們以己度人,只道她是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便把發黃的絹緞、蟲蛀的香藥,施捨似地扔給她。
岳氏自己厚道,總願意將人想得良善些,不以為他們是故意羞辱她,便是心裡不舒坦,也照單收下,回去還節衣縮食地省下錢置辦回禮。
沈宜秋那時候雖然年小,卻已有些知曉人情世故,雖然思念舅母和表姊,見他們逐漸來得少了,卻也鬆了一口氣。
她愧疚道:“是我思慮不周,帶累舅母受打擾。”
岳氏嗔怪道:“娘娘說的什麼話,哪裡就打擾了……只是沒什麼招待貴客,難免失禮。”
沈宜秋道:“他們可是請舅母做說客,要我召見他們?”
岳氏點點頭:“小丸,舅母不知上回省親出了什麼事,那兩位夫人也未細說,但舅母心裡明白,你最是重情義,若非他們做得太過,絕不會拒而不見……舅母也不會慷他人之慨叫你原諒,不過既然答應他們把話帶到,舅母也只好來叨擾。”
沈宜秋以為岳氏會勸她與沈家人化干戈為玉帛,不想舅母說出這番話來,可見是一心為她著想,她不由動容,眼眶微微酸脹:“外甥女知曉。”
岳氏嘆了口氣,執起沈宜秋的手道:“聽說你祖母這陣子染了風寒,已經臥床多日……”
她左右為難,眉頭擰成一團:“……舅母也不知該怎麼說,但你是沈老夫人一手帶大的,我只怕老夫人百年後,這齟齬成了你的心結。”
沈宜秋與祖母的恩怨上輩子便已勾銷,自然不會有什麼心結,然而岳氏並不知道,只是擔心來日子欲養而親不待,她會悔不當初。
她明白舅母的心意,對她道:“舅母放心吧,小丸有分寸。”
頓了頓又道:“我這幾日便召見祖母和伯母,聽聽他們有何話說,定不叫舅母為難。”
岳氏眉頭一鬆,隨即又道:“舅母說句不中聽的,你別見怪。無論如何,那總是你的母家,若是與他們不相往來,你在宮中難免孤立無援,而且……”
她不喜歡在背後道人是非,踟躕片刻還是道:“若是叫外人知道,總不免有些風言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