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看了她半晌,忽然胸膛劇烈起伏,喉間發出“呼哧呼哧”聲,聲嘶力竭道:“你……害死我兒,又要來找我索命麼?”
沈宜秋一怔,隨即明白過來,祖母定是癔症犯了,將她錯認成了母親。
果然,她接著道:“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別……別想入我沈家的門!”
沈宜秋一哂:“祖母,你認錯了,我是你孫女七娘,不是阿孃。”
“七娘……”沈老夫人忽然像是癟了氣,神色柔和下來,喃喃道,“七娘,是我乖乖孫女,不是邵家的狐女……”
她說著,忽然神色一凜,不復方才的平靜:“沈宜秋,你還敢來見我!”
沈宜秋平靜道:“我不曾做錯什麼,為何不敢?”
沈老夫人氣急敗壞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我沈氏竟然出了你這種牝雞司晨、妖媚惑主的東西……我對不起沈氏列祖列宗,一早就該將你掐死!”
她咒罵了一會兒,忽然又換了一副慈愛的面孔:“七娘,來,到祖母這邊來,知道錯了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是我的親孫女,我難道會害你?”
“我是為了你好啊,”她柔聲道,“祖母是你世上最親的親人,除了我,誰會待你真心實意?看,離了我你什麼都做不好……”
沈老夫人嗬嗬笑著:“你阿耶阿孃都不要你了,除了我不會有人真心待你的,因為你是那妖女的女兒,你不配!”
沈宜秋以為時至今日,祖母說什麼都不會讓她的心底生出波瀾,但此時她才知道錯了,她依舊會為她的話心寒齒冷。
一股寒意順著她的脊椎往上爬,她這才發現,祖母對她的影響之大,遠遠出乎她的意料,其實她從未走出昨日的陰霾。
“你不配”三個字就像西園的鬼魂一般,如影隨形地跟著她。
她輕輕撫了撫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股暖意流向她全身,驅散了寒冷,其實昨日的亡魂早就不足為懼,禁錮她的,是她自己。
她看著時而慈祥時而狠戾的祖母,冷冷道:“你錯了,我配。我很好,阿耶阿孃雖離開了我,但他們至死都愛我,我也值得任何一個人真心以待,我也不懼付出真心。錯的從來都是你,不是我。”
沈老夫人愣了愣,半晌道:“皇后娘娘?求娘娘開恩,救救你二伯,他不能就這麼過一輩子,看在我將你養大的薄面上……”
沈宜秋微微一笑:“祖母好好休養,我們不會再見了。”
說罷,她轉過身,手輕輕按在小腹上,堅定地走出了這個幽暗腐朽、令人窒息的地方。
離開沈府前,她去了一趟“鳳儀館”。
走進東軒,陳設都還保持著她未出閣前的模樣。
她在書架和牆壁的縫隙間找了找,尉遲越親筆畫的列女圖果然還在原處。
她將書帙摟在懷中,帶著侍從出了沈府。
回到太極宮,她將當今天子的墨寶鋪展在案上,時隔一年多再看,這畫依舊慘不忍睹,那一個個列女伸著脖子,目光呆滯,不過如今看來,倒是有幾分憨態可掬。
她自己還未察覺,笑容已在嘴角盪漾開。
翌日,她批閱完奏書,叫宮人從庫中搬了些素白的綾絹出來。
素娥猜出了端倪,故意道:“娘子是要替小皇子小公主做衣裳麼?”
沈宜秋乜了她一眼,不答話,素娥便掩嘴吃吃地笑起來。
她懷著身子,不敢過於勞累,閒時便拿出來插幾針,縫了三日,堪堪做出一對足衣。
這一日晌午,她正盤算著該往上頭繡個什麼,忽有一個黃門快步走進來:“娘子,聖人……”
素娥道:“可是聖人回京了?咋咋呼呼的做什麼,仔細嚇到娘子!”
那小黃門帶著哭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