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都難找出第二個來。因此真的將孩子送走後,她反而半真半假地傷心了一陣。
冷嫣平靜地望著這頭髮斑白,雙眼渾濁的婦人。
早在三百多年前,她已經斬斷了對這所謂母親的眷戀,不過此時聽她這麼一說,多年來的困惑總算迎刃而解。
小時候她不明白親生母親為何對自己如此冷漠,還總是用各種難聽的話來辱罵她,她總以為是自己不夠聽話,不夠勤快,不夠乖,如今才知道,原來她從未把自己當成女兒看待過。
冷父抬手照著妻子臉上甩了一巴掌:“做什麼瞞著我?”
冷母捂著臉抽噎:“告訴你,還不是挨你一頓打……”
冷父作勢又要打,冷耀祖攔住他,低聲斥道:“夠了,不嫌丟人!”
冷父悻悻地住了嘴。
冷母卻是半張著嘴,痴痴地望著郗子蘭,喃喃道:“阿孃真是做夢都想不到……”
郗子蘭立即往後退了兩步,彷彿那婦人身上帶著瘟疫:“你別胡說,你不是我阿孃,我只有一個阿孃,我娘是妘素心!”
謝爻只是行屍走肉般地站在一旁,對這場鬧劇視而不見,直到聽見“妘素心”三個字,他的眉心終於微微一動。
冷父本以為攀上了高枝,卻不想親生女兒嫌他們上不得檯面不肯相認,他憋了一肚子的氣,左看右看無處給他發洩,只能又往自家妻子臉上甩了一巴掌:“人嫌你寒酸,不肯認你,自作多情什麼!”
清微界的道君仙子們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四周又響起嗡嗡聲,夾雜著隱隱的笑聲。
有人道:“自己的親爹親孃就在眼前不肯相認,卻死乞白賴地要當別人的女兒……”
另一人道:“也不想想,妘元君要是在天有靈,知道自己親生女兒被個鳩佔鵲巢的贗品奪了軀殼,剮了神魂,恐怕都要氣活過來……”
那人話說到一半,忽然一道勁風襲來,便覺心口一悶,聽見自己胸腔裡傳來“咔嚓咔嚓”兩聲,緊接著一陣劇痛襲來,這才意識到是自己骨頭斷了,痛苦地呻吟出聲。
謝爻冷冷地盯著他:“誰再提她,便是這個下場。”
那人不過是洪源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弟子,謝爻這樣數一數二的大能,本不該為難這麼個小人物,眾人俱都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仗義執言。
若木輕笑了一聲:“堂堂玄淵神君,怎麼以勢壓人,連體面都不要了?”
祂掃了眼冷家人,幽幽道:“也對,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不愧是瓊華元君的道侶,兩位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祂頓了頓:“不過方才那位道友說的有理,若是妘元君知道自己親手救回來的師侄,把個鳩佔鵲巢的贗品當寶,把自己親生女兒千刀萬剮,不知會作何感想。若我是她,一定後悔救了這白眼狼。”
這不是真的,謝爻在心裡道,這都是妖術,是他們用來矇蔽他的伎倆。
他不能讓他們擾亂心神,不能讓他們得逞,只要穩住心神,一定能找出破綻,只要從幻境中出去,一切又能恢復正常。
郗子蘭是妘素心的女兒,他沒有殺錯人,他不會後悔……
就在這時,一道冷冰冰的聲音響起:“你還在自欺欺人麼?”一個字一個字,就像冰凌刺進他的心裡。
他茫然地抬起頭,對上女子沉靜的眉眼,她左眼下的細痣在燈光裡殷紅如血。他不由想起當初嫣兒也有一顆這樣的痣,後來沒有了,血從傷口沁出來,就像一顆血淚。
是他親手用劍尖挑去的,因為郗子蘭不喜歡。
他的心又開始往下沉,有人在往他的耳邊吹氣,冰涼溼潤,像是雪片在肌膚上融化,讓他想起三百多年前那個夜晚,他第一次看到那個羸弱瘦小的女孩,像待宰的羔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