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馬“咴咴”叫了兩聲,像是在傾訴自己的委屈。
隨隨抱了它好一會兒,方才依譁鬆開馬脖子,摸摸它的脊背:“怎麼瘦了這麼多,毛也枯了……”
她摸著它的耳朵輕聲道:“傻馬兒,都走了這麼久,你還想我做什麼。”
黑馬用腦袋輕輕地抵著她,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隨隨叫人打了水,取了毛刷來,仔仔細細地替它把渾身上下刷了一遍,又幫它清理了蹄子和耳朵,餵了它豆子和草料。
小黑臉嚼著豆子,輕輕甩著尾巴,別提有多舒心愜意了。
隨隨的侍衛們在一旁看著,都嘖嘖稱奇:“這馬兒真通人性,先前犟著腦袋不吃草料不喝水,大將軍一來立即俯首帖耳。”
“真想把你留下來,可惜不行,”隨隨悵然地摸著馬背,“你回了長安乖乖的,好好吃草,油光水滑的才漂亮,別再念著我了。”
小黑臉盯著她的臉,眼神懵懂,似乎是聽懂了,又似乎沒懂。
隨隨嘆了口氣,實在有些捨不得它,索性解了韁繩將它牽進內院,也不繫韁繩,讓它在庭中踱步。
……
城北的驛館中,桓煊已經在床上躺了三天,他身上蓋著厚厚的被褥,屋子裡生了好幾個炭盆,可他仍舊冷得直打寒顫。
幾碗發汗的湯藥灌下去,不見有汗發出來,他的額頭卻是越來越燙。
關六郎和一干侍衛心急如焚,卻什麼辦法都沒有——全幽州城最好的大夫都請了來,藥方改了又改,藥越用越重,可病情卻不見好轉。
他大部分時候都在昏睡,可即便昏睡也不安穩,支離破碎的亂夢一個接一個,煎熬著他,彷彿要把他的神魂連同身體一起熬幹。
關六郎和其他侍衛輪流守在床前,不時聽見他的夢囈,他一直在喚“隨隨”,一遍又一遍,滿是遺憾和悔恨。
偶爾清醒片刻,他便緊抿著乾涸的唇,怔怔地望著帳頂。
他的手中握著只粗陋的香囊,銀灰的底,一角繡著竹枝,這是他在她的奩盒裡找到的,香囊有些髒,裡面裝著平安符和幾丸香藥,他想起這是她在青龍寺舍利法會上替他求的平安符。
他還記得她小心翼翼地捧著香囊,像捧著自己的心,高舉著獻給他,眼中滿是期冀和柔情。
他當時是怎麼做的?
桓煊記得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棄如敝屣地放在榻邊,他記得那晚她替他解腰帶,不小心碰到阮月微那隻舊香囊,他便惱火地將她的手揮開。
他記得第二天早晨他走出房間時踩到了什麼,回頭一看是鹿隨隨繡的香囊,他甚至懶得撿。
他就是這樣理所當然、有恃無恐地踐踏她的心意。
為了讓他喜歡,她甚至在香囊裡裝上了阮月微合的月下海棠香。
桓煊不敢去想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拾起這隻香囊,怎麼收回奩盒裡,又怎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心捧出來,讓他繼續踐踏。
他從未好好對待她,直到他們分別,他也還是口是心非,不願對她說一句好話,彷彿說出口他就輸了。
現在他才是真的輸了,輸得一無所有。也許直到最後一刻,她還以為自己只是個替身。
桓煊攥緊香囊,他的心臟也不斷縮緊。
他再也沒機會好好對她了。
第66章 六十六
在幽州驛的第七夜, 桓煊的病勢忽然急轉直下。
他渾身滾燙,蜷著身子抽搐,雙眼發直, 齒關打顫, 關六站在床邊,他的目光卻彷彿徑直穿過他, 望著遙遠的虛空,口中喃喃,一遍又一遍喚著一個名字。
到了後半夜,他開始劇烈咳嗽, 咳出的血染紅了衣襟。
大夫束手無策,以為他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