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二度
隨隨回到禪院後,茶裡的藥勁堪堪過去,春條緩緩醒來,看了一眼天色,嚇了一跳:“呀,日頭都西斜了,再不回去城門都要關上了。”
說著連忙爬起來整理被褥。
隨隨道:“不急,我看過時辰,能趕得上。”
兩人出院子,找那知客僧會了茶點的帳,知客僧捧了一籃柿子來,給隨隨道:“小僧看兩位檀越喜食柿子,摘了一籃與檀越帶回去,兩位莫要嫌棄。”
隨隨道:“阿師太客氣了。”
知客僧道:“敝寺少有人來,後頭林子裡結的柿子多,吃也吃不完。”
隨隨向他眨了眨眼睛,笑著接過:“那就多謝阿師了。”
知客僧雙頰一紅,神情有些誠惶誠恐,低下頭不敢看她。
春條從隨隨手裡接過籃子,主僕兩人向那知客僧道了別,便離開了山寺。
那知客僧在山門外立了許久,直至主僕倆消失在視線盡頭,方才長揖至地。
入城時已是薄暮,在響徹長安城的暮鼓聲中,馬車轆轆地向城南駛去。
回到山池院,天已全黑了,廊下點起了風燈。
高嬤嬤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春條有些不好意思,隨隨道:“我們吃了點齋飯,我有點乏,就睡了一覺。”
笑著指春條手裡的籃子:“我們帶了柿子回來,嬤嬤嚐嚐。”
伸手不打笑臉人,高嬤嬤努努嘴,沒再揪著不放,一邊張羅飯食,一邊絮絮地問著佛會的盛況。
隨隨洗淨頭臉,換下衣裳,拿出寺裡求來的平安符給高嬤嬤。
高嬤嬤道:“可替殿下求了?”
隨隨名義上是去替桓煊祈福的,當然有他的份。她掏出來給高嬤嬤看,這一個與旁的也沒什麼不同,只不過用的是銀灰色的絹布。
高嬤嬤翻看著絹布小袋,嫌棄地皺起眉:“你就這麼獻給殿下?”
隨隨詫異道:“不然呢?”
高嬤嬤乜了她一眼,有點恨鐵不成鋼,要說這女子吧,狐媚是真狐媚,但似乎天生少根筋,不知道怎麼討人歡心,好似壓根沒有討好人的念頭。
老嬤嬤“嘖”了一聲:“殿下從不用外頭針線的。”
隨隨道:“那就勞煩嬤嬤換一個袋子裝起來給殿下。”
高嬤嬤簡直想扒開這女子的腦殼,看看裡面是不是實心的。
她是不指望她自行領悟了,直截了當道:“娘子莫如自己繡一個,方能顯出心意來。”
隨隨道:“我不會做針線。”
她說的卻是實話,她三四歲被送去邊關與父親生活,母親留在京城為質,身邊沒有女性長輩。
嬤嬤得了她父親的示下,凡事都不敢拘著她,別家小娘子拿起針線的年歲,她拿的卻是小弓和開刃的刀劍。
“不會可以學,老奴可以教娘子。”高嬤嬤道,在她看來,女子不會女紅,就像人不會拿筷子吃飯,都是難以理解的事。
隨隨倒是不排斥女紅,因為從小沒機會拿針線,看別的小娘子飛針走線,還有些豔羨——她甚至曾想過穿上親手繡的嫁衣出現在那人眼前。
她點點頭:“那就勞煩嬤嬤了。”
翌日大清早,高嬤嬤大清早便抱著幾個卷軸來找她,展開全是刺繡紋樣圖案的粉本。
隨隨頗有自知之明,挑了個簡單的竹葉紋。
高嬤嬤替她配了菸灰色的水波綾作底,手把手地教她怎麼穿線,怎麼起頭,怎麼運針。
隨隨聽得仔細,學得也認真。
她拿著繡繃坐在廊下,慢慢地穿針引線,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那對溫柔含笑的眼睛,不由生出些恍恍惚惚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