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那個總是嬉皮笑臉的侍衛判若兩人。
她一眼就看見案上巴掌大小的紫檀匣子,目光動了動。
“小人拜見蕭將軍,”宋九行個禮道,“大將軍好些了麼?”
隨隨點點頭:“已好多了,多虧陛下賜藥,有勞宋統領奔波。”
宋九郎道:“將軍言重,能為將軍略效微勞是小人之福。”
隨隨向那隻匣子看了一眼:“陛下可有什麼吩咐?”
宋九郎道:“陛下命小人帶幾句話給大將軍。”
他頓了頓,儘量不讓聲音顫抖:“陛下說時移事易,當初立下放燈之約時低估了自己的戀棧之心,直到皇位擺在眼前才知權勢在他心裡的分量。”
宋九隻覺字字如刀,每說一字都割在他心上,可他不得不說下去,還不能露出異樣神色。
他從案上拿起匣子,呈給蕭泠:“陛下說,與大將軍的放燈之約只能作罷,本該親自向蕭將軍致歉,奈何朝政繁忙,不便前來相送,只能令屬下代為轉達,望蕭將軍永享嘉福,長樂無極。”
隨隨接過盒子,輕輕開啟,只見織錦墊上臥著盞琉璃蓮花燈,仍舊玲瓏剔透,可惜已摔碎了。
她不忍看第二眼,匆匆闔上蓋子,微垂眼簾:“我知道了,請宋統領轉告陛下,望陛下保重御體,末將遙祝陛下福澤延綿。”
宋九郎道:“多謝蕭將軍,小人定然將話帶到。”
隨隨對著匣子看了許久,將這盞殘破的琉璃燈放進箱籠中。
她當然不相信所謂的戀棧和貪慕權勢,桓煊這麼說不過是要她死心,或許是太后用解藥逼迫他就範,也或許是她故技重施,以性命相逼,以孝道壓人,讓桓煊不得不聽從。
但無論有什麼內情,都已成了定局。
宋九郎辭出堂中,中衣已被冷汗浸透,陛下令他切不可露出馬腳,可要穩住心神談何容易。
臨走前陛下將他叫到御榻前交代他那番話時,他感到疑惑:“若是蕭將軍不信怎麼辦?”
陛下只是笑道:“她那麼聰明,當然不信,可我不去見她,她難免要懷疑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你那樣同她說,又把琉璃燈砸碎了給她,她便會以為我是想讓她死心,這才避而不見……”
“可她早晚要知道的。”宋九道。
“能瞞幾日算幾日。”桓煊道。
她眼下需要安心修養,太后給他的湯藥方或許還能替他延上一兩個月性命,到那時她的毒解了,身子調養好了,便是知道了難過一陣,也不會有多大妨礙。
……
隨隨在驛站中又歇息了半個月,庭中的梨花開了又謝,不覺已是陽春。
那解藥確實有效,服下三日,持續多時的低熱便消退了,配合桓煊送來的藥方又服了十多日,她的脈象已漸漸恢復正常。
雖然身體還有些虛弱,但坐馬車慢慢行路已無大礙。
終於到了啟程的日子。
隨隨由田月容攙扶著登上馬車。
車帷降下,隨隨靠在廂壁上,她的手邊放著個巴掌大的琉璃燈。
自那日起她再也沒有開啟過盒蓋,可那一瞥似乎已將琉璃燈破碎的模樣印刻在了她腦海中。
車輪轆轆地滾動起來,馬車漸漸駛出驛館,上了驛道。
不知為何,連日來她心裡總是有種莫名的不安,彷彿漏算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