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這時候該是做媳婦的陪著笑臉奉承一二,然而沈宜秋全無這個自覺,對賢妃的冷臉視而不見。
尉遲越只得道:“母妃近來可康泰?”
不問還好,這一問,郭賢妃當機立斷地泛起了頭風,一手扶額,一手捧心:“阿孃這身子骨如何,你還不知道?”
尉遲越耐著性子道:“請母妃保重。”
郭賢妃乜了一眼無動於衷的媳婦,對兒子道:“如今你娶了新婦,阿孃心事已了,在這塵世已了無牽掛,只盼你們夫妻和睦,阿孃便是即刻歸天,也無憾了。”
太子新婚,賢妃便語出不祥,一旁宮人都聽不過去,勸解道:“娘娘莫要如此說,殿下娶妃,如今又多了一人孝順娘娘,娘娘必定仙福永享。”
郭賢妃冷笑了一聲:“孝順我是不敢當的,我只是太子殿下庶母,也不是人家正經阿姑,哪裡當得人家侍奉孝敬。”
尉遲越有些納悶,前世生母雖不喜沈氏,但也只是態度冷淡,不至於初見就這樣夾槍帶棒的,倒像是兩人有什麼齟齬似的。
正想著如何周旋,便聽郭賢妃道:“三郎,阿孃與你的人,若是不合你心意,與我退回來便是,何必做得那樣絕。”
尉遲越昨晚心思全在新婦身上,哪記得昨日哪些宮人當值,便是沒見到眉嫵,也不以為意。
宮人們叫太子妃那一手震懾得俯首帖耳,太子不問,他們也不敢上前搬弄是非,因此直到此刻,尉遲越還不知道沈宜秋髮落宮人的事。
他正兀自莫名其妙,便聽沈氏道:“娘娘說的可是殿下身邊的宮人眉嫵?”
郭賢妃一聽“娘娘”兩字,便氣不打一處來,她是太子生母,太子妃自當稱她一聲“阿姑”,可方才也是自己說了不要當人婆母,這時候揪著個稱呼不放倒像是打自己的臉。
她冷哼一聲道:“原來這事太子妃也知道,本來太子殿下要發落誰,我也不好置喙,不過新婦才進門便往外逐人,知道的道是下人有過,不知道的難免誤會太子妃沒有容人之量。”
尉遲越這下算是聽明白了,原來沈氏昨夜發落了一個宮人。
在前伺候的宮人有二十來個,他平時又對這些不太上心,一時倒想不起是哪個。
他使勁想了一會兒,終於把名字和臉對上了號,那宮人似乎生得略平頭正臉些。
莫非沈氏是叫她惹得不高興,所以才先睡了?
這倒也情有可原。
不過畢竟是賢妃的人,就這麼發落了難免要落人口實。
尉遲越抿了一口茶,正想替她攬下,卻聽沈氏道:“啟稟娘娘,此事與太子殿下無涉,那人是媳婦替娘娘發落的,此人出言不遜,不敬主母,留在宮中恐怕於娘娘名譽有損,倒叫旁人說娘娘宮裡出來的人沒規矩。”
尉遲越差點叫茶湯噎住,他記憶中的沈氏一向謙恭謹慎,甚至有些過於拘謹,沒想到竟也有幾分烈性,大約是那宮人將她氣狠了。
是了,生母似乎提過幾次,待他娶了正妃,便要他提拔幾個人做媵妾。
想來是那個眉嫵仗著賢妃做靠山,懷有非分之想,在太子妃面前顯露了出來,也難怪沈氏沉不住氣了。
賢妃料想自己發難,媳婦即便不是誠惶誠恐,也該賠罪告饒,誰知她卻反過來給自己甩臉子!
一股邪火在她身體裡亂竄,燒得她心肝脾肺腎一起疼,她一時之間都不知該捧哪兒,揪著自己衣襟,看看油鹽不進的媳婦,又看看兒子:“三郎,你娶了新婦就是如此孝順阿孃的麼?”
尉遲越能怎麼辦?只好替太子妃擔待著:“兒子不敢。是東宮規矩鬆弛,那宮人在東宮多年,耳濡目染,故而作出越禮犯分之事,太子妃依例懲處,整飭紀綱,原也出自兒子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