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仍舊未曾看見自家公子的名姓,正疑惑間,忽聽前面一人道:“萬萬沒想到,狀頭竟是寧十一……”
書僮以為自己聽岔了,將信將疑地往榜首看去,魁首赫然是“寧彥昭”三個字,他呆了半晌,揉了揉眼睛,驀地如夢初醒,轉頭便往人群外面鑽。
寧彥昭正在書房中作畫,前去看榜的書僮忽然一陣風般地捲進來。
寧十一微微蹙了蹙眉。
那書僮卻是什麼也顧不上了,抬袖揩揩臉上的汗,上氣不接下氣道:“小……小郎君……賀……賀喜小郎君……高……高中狀……狀元!”
寧彥昭一怔,手中的筆一頓,一團墨跡在紙上洇開。
書僮一瞥,不禁有些惋惜,好好一幅山石菖蒲,毀在最後一筆上。
寧十一卻不以為意,將筆一撂,站起身,提起袍擺,一貫淡然的臉上難得顯出幾分喜色:“我去稟告祖父!”
承恩殿中,太子和太子妃正相對而坐用早膳。
尉遲越手執鎏金銀箸,將一枚櫻桃畢羅夾到沈宜秋盤中,沈宜秋欠身道謝,小口小口地吃了,卻有些心不在焉。
尉遲越目光微動,她心神不寧已有幾日,方才在校場學騎馬時也不能全神貫注,雖極力掩飾,但太子今非昔比,哪裡看不出來她在擔心什麼。
他的妻子記掛別的男子,他心中苦澀,卻又不足為外人道,畢竟沈宜秋並不知道上輩子的事,這一世就是他拆散了她和寧十一的姻緣。
尉遲越頓時也覺食不甘味,放下銀箸,望著沈宜秋小口啜飲酪漿。
沈宜秋回過神來:“殿下不再用些菓子麼?”
尉遲越搖搖頭:“孤已飽了,你再多用些。”
沈宜秋道:“妾也飽了。”便即命宮人撤了食案,換上茶床。
尉遲越往簾外看了一眼,這幾日氣候晴暖,連日未雪,屋瓦的殘雪半消半融,滴滴答答地從簷頭往下落。
尉遲越低頭抿了一口茶湯,狀似不經意地道:“孤忽然想起來,今日是進士科放榜的日子。”
沈宜秋不想他會提起這個話頭,一時無言以對,只點點頭:“日子過得真快。”
尉遲越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往下說,便是他不說,寧十一拔得頭籌的訊息不出半日便會傳遍長安城,自然也會傳到承恩殿來,她自然會知曉。
他站起身道:“孤今日要去一趟蓬萊宮,晚膳不必等我。”
沈宜秋站起身將他送至殿外,從內侍手中接過狐裘替他披上,細心地將帶子束好,正要鬆開手,雙手忽然被捉住。
尉遲越不覺用上了點力道,沈宜秋吃痛,眉頭微蹙,抬起眼看他:“殿下?”
太子低頭對上她青白分明的眼眸,心中彷彿被針刺了一下,便即收回手,轉身匆匆下了臺階。
晌午,寧彥昭進士科奪魁的訊息便傳到了承恩殿。
太子妃曾與寧家十一郎曾議過親,這在京都不算什麼秘密,東宮眾人也知道。
進士科擢第計程車子是全城的談資,尤其是寧十一這樣年輕有為、才貌雙全的,更是萬眾矚目。宮人們當著太子妃的面不敢多說,私下裡總忍不住要議論幾句。
沈宜秋用罷午膳在寢殿中小憩,半夢半醒間聽到窗外有人輕聲道:“聽聞那寧家郎君年方弱冠,不但寫得好文章,還生得俊俏非凡……”
另一人道:“啊呀,那些等在榜下捉婿的公卿貴族富家翁,怕不是要搶得打破頭、撓花臉……”
“那也不盡然,”先頭一人道,“畢竟寧家那景況……”
她記得上輩子直到她死時,寧十一的親事似乎還未議定,他備受尉遲越器重,但畢竟家族處境尷尬,想來婚事上也有些坎坷。
只盼這一世他能覓得良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