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立國之初,租庸調製大行,造帳、造籍、授田,再以田產多寡來徵租,可謂輕徭薄賦、為民制產,按制三年一造籍,可這幾十年來制度形同虛設,戶部中的籍帳早成空文。徒以授田的名義加重賦稅,授田與否沒個定準,可賦稅卻只增不減,遂至於重為民病。”
他頓了頓,苦笑道:“殿下自然知道癥結所在,請恕僕多言。”
大燕傳國逾百年,積弊漸重,權貴大肆設立莊園,兼併田地,大量農戶無田可耕,只能依附於豪富,以至於大量人口隱沒。
尤其是先帝和今上兩朝,儲位都奪自兄長手中,一旦御極便大肆封賞,京畿土地幾乎被權貴瓜分殆盡,豪富動輒兼併數萬畝土地,關中缺糧,大抵上便是由此而起。
尉遲越沉吟半晌,方道:“舅父心懷社稷萬民,令孤感佩。舅父放心,孤雖不才,亦有匡時救弊之心,屆時還望舅父鼎力相助。”
此病深入骨髓,要治無異於刮骨療傷,而今上在位,這些人暫且動不得,只能徐徐圖之。
邵安聞絃歌而知雅意,行個禮道:“有殿下這句話,僕粉骨碎身亦無悔。”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已是月上中天的時分,尉遲越便起身告辭。
邵安道:“殿下與娘娘此去西北,千萬珍重。”
太子道:“舅父放心,孤一定護小丸周全。”
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不經意將太子妃小字脫口而出,不禁有些尷尬。
邵安卻是一笑,隨即有些傷感:“舍妹與舍妹夫長眠西北,娘娘嘴上雖不說,心裡一直盼著回靈州看看……僕替娘娘多謝殿下成全。”
頓了頓又道:“殿下請恕僕多一句嘴,娘娘年幼失怙,沈老夫人待她又嚴厲,故此心比旁人重些,什麼事都放在心裡,外頭看著不免有些冷,僕看得出來娘娘心裡有殿下,若是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殿下海涵,僕這做舅父的先替她賠個不是。”
尉遲越目光微微一動:“孤明白,舅父請放心。”沈宜秋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不過上輩子她對他一往情深,這一世雖說心裡暫且有別人,但水滴石穿,過個一年半載,想來能將一顆心轉回他身上。
邵安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嘆了口氣道:“僕這半生最後悔的事,便是娘娘幼時未曾執意將她接來撫養,實在愧對她父母。”
尉遲越道:“舅父不必傷懷,你有你的難處。”
太子妃畢竟姓沈,且邵安出身寒門,位卑職低,非但師出無名,也無力與沈府相爭。
他認真地對著邵安施了一禮:“舅父請放心,孤定不會負了小丸。”
邵安感慨道:“舍妹與妹夫泉下有知,定然欣慰。”便即送他出門。
沈宜秋也與舅母、表姊依依惜別。
岳氏拉著外甥女的手甚是不捨:“這一分別便是小半年見不著,娘娘可千萬保重。”
邵芸道:“阿孃想小丸麼?不如我們去完洛陽再去西北吧。”
岳氏牙根發癢:“想得美,洛陽回來便給你找個婆家趕緊嫁出去,讓婆母管教你!”
邵芸一臉不以為然:“阿孃,我勸你還是早些認清,你女兒八成要砸在手裡了。”
眾人都叫她逗笑了。
沈宜秋道:“舅母放心,沿途都有郵驛,我們可以常通書信。”
邵芸道:“小丸也要給我寫啊,沿途的趣聞軼事都記下來。”
沈宜秋一口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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