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然後拿起絲綿如法炮製,這裡蹭蹭,那裡抹抹。
擱下筆一端詳,尉遲越不禁默然,這回倒是另一邊太低太細了。
他一不做二不休,又添添畫畫,如是反覆五六回,總算將兩條眉毛搗鼓得差不多,這才撂下筆,暗暗長出一口氣,放開沈宜秋的下頜:“好了。”
沈宜秋方才只覺他在自己臉上塗抹了半日,料想著也不會美觀到哪裡,但是攬鏡一照,還是差點手一抖把鏡子摔了。
鏡中的她面目全非,額頭上彷彿挺著兩隻大蛾子,饒是她打定了主意要奉承太子的手藝,搜腸刮肚也找不出一句誇讚之語。
尉遲越蹭蹭鼻樑,睜著眼睛說瞎話:“太子妃天生麗質,尋常眉妝略顯乏味,孤便戲為擬古,不知太子妃可喜歡?”
沈宜秋只得道:“殿下獨出心裁,妾感激不盡。”
尉遲越也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便即讓宮人替她梳髮更衣。
沈宜秋放下鏡子,來個眼不見為淨。
不一時,收拾停當,太子和太子妃夫婦相攜移步後園。
園中秋花開得正好,夾岸的桂花金粟滿枝,樹下蘭草、蜀葵叢生,各色菊花吐蕊爭豔,放眼望去,便如一匹絢爛的錦緞。
池畔水榭中已經鋪好席簟、地衣,張掛好羅帷,支起畫障,博山爐裡燃了沉水香,升起嫋嫋香霧,因為太子妃畏寒怯冷,宮人還加了兩個炭盆。
沈宜秋步入水榭中便覺溫暖如陽春,倒比殿中還舒服。她暗暗嘆了口氣,若是和宋六娘、王十娘一起聽琵琶吃螃蟹,不知有多開心。
兩人解了氅衣,依次入座,宮人便捧了食案進來,擺上酒食、瓜果和菓子,自然還有熱氣騰騰的蒸螃蟹——方才尉遲越替沈宜秋畫眉,宮人們便小心地隔水小火煨著。
沈宜秋瞥了一眼盤中的螃蟹,一共六隻,每隻足有四五兩,整整齊齊碼在鎏金蓮花紋大銀盤上,蟹足用紅絲線紮起,蟹殼上貼著金箔剪出的鸚鵡牡丹花樣,鏤空處透出彤色,加上瀰漫的蟹香,真是說不出的誘人。
尉遲越臉上閃過笑意,眯了眯眼道:“今秋的蟹看著不錯,可惜太子妃沒有口福了。”
沈宜秋不為所動,臉上看不出絲毫惱意,恭順地欠欠身:“殿下的口福便是妾的口福。”
說罷撩起衣袖,挽進寶鈿金臂釧裡,從案上拿起小銀剪,微笑道:“妾替殿下拆蟹。”
尉遲越本來想逗她氣惱,她這麼柔順,頓覺沒意思,從她手裡拿過銀剪刀交給一旁的宮人:“這些事讓宮人做就是了,你不能食蟹,便用些菓子吧。”
沈宜秋從善如流地坐回榻上,安心地吃菓子飲茶,觀景賞花,倒也自得其樂。
尉遲越就著薑桂酒吃了半個宮人拆好的螃蟹,他雖不好口腹之慾,對此物還算喜歡,可此時有沈宜秋看著,他卻有些食不甘味,便即投箸,用菊花茶漱了漱口,含了片雞舌香,在宮人端來的香湯中浣了手,對沈宜秋道:“太子妃方才不是從教坊召了兩名樂人麼?左右無事,不如讓他們來彈奏一曲。”
沈宜秋微覺詫異,今上擅音律,喜歌舞,尉遲越似乎生怕自己步上父親驕奢淫逸的後塵,對這些靡靡之音一直有些排斥,只對琴網開一面。
不過他既然這麼說,沈宜秋便即吩咐宮人去喚人。
不一時,兩名樂人抱著琵琶到了水榭中,尉遲越打眼一瞧,只見那男子生得夭夭調調,眉心還生了顆色如硃砂的美人痣,不由氣結。
太子妃趁他不在與兩位良娣尋歡作樂也罷了,竟然還召個這樣的樂師陪席,簡直令人髮指——他方才進殿時沒細瞧,若是早知如此,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召此人來侍奉。
這卻是冤枉了沈宜秋,她只命黃門去教坊傳召樂師,又沒指名道姓要誰,更不曾指定美醜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