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撂下,此處的茶沒有一般茶的清苦氣,由百花熏製而成,芬芳撲鼻,也似有股脂粉氣,他喝不慣。
他向闌干外掃了一眼,向狸妖道:“凌州城裡有冥妖出沒,這裡生意倒好。”
狸妖欠欠身道:“託公子的福,小店倒是一切如常,客人還比平日多了些。”
她頓了頓,莞爾一笑:“世道已經這樣亂,有今朝沒明日的,更要趁活著時及時行樂、縱情歡歌,是不是?”
李道恆道:“是這個道理,能醉死在溫柔鄉里倒也是一樁樂事。”
狸妖道:“公子豁達通透,當浮一大白。”說著替李道恆斟了杯酒,給自己也斟了一杯。
李道恆呷了口酒,話鋒一轉:“不過醉死在溫柔鄉里是樁美事,被冥妖掏空肚腹可就不美了。不妨同姊姊說句實話,我們想在閣中宿上幾日,只不知這裡乾淨不乾淨?”
所謂“乾淨”,便是有沒有冥妖出沒過的意思——冥妖不比別的妖物,喜歡殺個人換個地方,許是因為生自土中,牠們喜歡故地重遊,同一個地方一旦有冥妖出現過,便會接二連三地死人,直到冥妖被除。
這妖物不但喜歡將活人開膛破肚,啃吃內臟,還能吃掉那人的神魂,偽裝成那人的模樣混跡在人群中,真假難辨,便是修為高深的修士也辨別不出,因此要誅殺冥妖,只有等待他們主動對人下手之時。
狸妖笑而不答,反而道:“奴家看幾位氣度不凡,目含神光,想必是哪個大宗門的仙君吧?”
馮真真立即傳秘音給其餘幾人:“她一定是在詐咱們,咱們也沒穿道服,也沒背劍,哪裡看得出來……”
李道恆無可奈何,也用秘音道:“小師妹,你方才自己都說漏嘴了。”
馮真真:“胡說!沈師姐你評評理。”
不等沈留夷說什麼,狸妖媚笑著道:“奴家只是個苦命女子,只知安安生生做生意,什麼冥妖冥鬼的,自有仙人們操心,這凌州城是凌虛派地界,有什麼妖魔鬼怪,只問他們便是,幾位在城中走動,若是要辦事方便,也知會凌虛派的道君一聲為好。”
這便是無可奉告的意思。
馮真真道:“可是……”
姬少殷傳秘音道:“她不願說,想必是有難處,不必再難為她。”一個賣笑為生的低等妖精,當然不敢也不能得罪凌虛派的地頭蛇。
沈留夷也道:“反正我們本來也沒指望能問出什麼。”
姬少殷道:“她並未矢口否認,反而顧左右而言他,冥妖之事多半為真。”
馮真真道:“不愧是小師兄,真聰明!”
姬少殷無奈道:“你少說話,少惹麻煩。”
就在這時,忽聽樓下傳來一個男子中氣十足的聲音:“你們閣主去哪兒了?宛秋那婆娘呢?是有什麼貴客駕到,連我們也不稀罕伺候了?”
狸妖臉色微微一變,忙行禮道失陪:“是奴家的老客人,奴家去招呼一二。”
說罷,這名喚宛秋的狸妖便翻過闌干,輕飄飄地飛到新來的客人面前。
重玄一行人向闌干下望去,只見那是四五個身著身著錦衣、腰佩彎刀的修士,他們個個趾高氣揚、盛氣凌人,其餘客人見了那幾人,都停了說笑,低下頭去,似乎生怕被他們注意到。
李道恆道:“是凌虛派的人。”
他指了個細眼尖臉,長相陰柔的修士道:“打頭這人我認識,是凌虛掌門的三徒弟葛長生。”
馮真真道:“那人怎麼樣?”
李道恆鄙夷道:“說他渣滓都是抬舉他。”
說著轉頭向沈留夷道:“沈師妹,你別去看他,多看一眼都汙了你的眼睛。”
馮真真撅嘴:“你只說沈師姐,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