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門看座。
“未知陛下召見僕等所為何事?”鬚髮皆白的丁尚書率先問道。
梁玄沒有回答,伸出手腕,撩起袖子:“有勞尚書先替我診個脈。”
那手腕細瘦得只剩一層青白的面板裹著骨骼,簡直觸目驚心,幾個臣子見了不禁露出不忍之色。
丁尚書低下頭,說了聲“冒犯陛下”,將手指搭在他腕上,很快便收回手,卻半晌不發一言。
“如何?”梁玄問道。
丁尚書跪倒在地:“陛下……僕無能……”
“丁尚書不必如此,”梁玄忙扶他起來,“近來我時常神思倦怠,頗有力不從心之感,昨晚宋醫官替我診脈,他雖未明言,我也看得出來,恐怕是時日無多。”
“陛下!”寧白羽跪倒在地,紅了眼眶,“僕請辭去將軍一職,為殿下尋訪名醫……”
“胡鬧!”梁玄打斷他,“你替我好好戍衛京都就夠了。”
中書令秦猷道:“莫如加派人手尋訪名醫……”
“不必了,這些年派了多少人四處奔走求醫問藥,連西域都去尋了,平白勞民傷財。”
幾人還想再勸,梁玄豁達地揮揮手:“人固有一死,我不過是早了些。”
他頓了頓,對丁尚書道:“丁愛卿,當初你說我至多隻能再活五六年,如此算來,我還多賺了幾年。”
丁尚書抬袖子抹了抹發紅的眼睛:“老僕無能,老僕無能……”
“諸位不必過於傷懷,今日請你們來,是有一事相告。朕打算傳位於太子。”
雖然幾個人都隱隱猜到了皇帝今日召見他們幾人是存了託孤之意,可無論如何也沒料到他會生出退位的念頭。
秦中書第一個跪倒在地:“懇請陛下三思。”
其他人也紛紛跪下。
“太子恭儉謙退,才力過人,只是畢竟富於春秋,恐怕不能令四海賓服。”丁尚書道。
侍中也道:“尚書所言極是,天下承平未久,太子雖有令名,畢竟從未理政,茲事體大,還望陛下三思。”
“你們說的,朕都考慮過,”梁玄站起身,揹著雙手踱了幾步,“如今內外無事,有吳將軍鎮守邊關,最要緊的是輕傜薄賦,與民休息。太子雖然年輕,政事上或有不周之處,但貴在仁厚赤誠,有愛民之心,有諸位國之股肱盡心輔佐,定能成一代明主。”
丁尚書還想勸,梁玄抬手阻止他:“朕的病不在一朝一夕,太子自冊立之日起便入朝聽政,於國事多有灼見,相信諸位也看在眼裡。我時日無多,與其到時候亂作一團,倒不如早做計較,我也得幾日清閒自在。”
“只是太子妃門第高華,雖可為太子助力,卻也不得不防,切不可令政事出於私門。這大鄅的社稷子民,就托賴諸位了。”
大臣們仍舊有些難以接受,但是梁玄主意已定,毫無轉圜的餘地,他們也只好作罷了。
梁玄揉了揉額角道:“朕也有些乏了,諸位請回罷。”
又對白羽道:“寧將軍稍留片刻。”
等其他人都出了殿門,內侍趕緊扶梁玄坐回榻上。
梁玄靠在憑几上,就著內侍的手喝了口參湯,讓他退下。
殿內只剩下他和寧白羽兩人。
梁玄道:“等這邊事了,我想去一趟江南。”
寧白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眼淚奪眶而出:“山長水遠,道路崎嶇,請陛下顧惜身子。”
梁玄指了指案頭的鯉魚匣:“把那開啟。”
白羽依言開啟匣子,從裡面取出一封書信,他一看上面的徽記就知道這信出自梁玄的親衛。
“你看看。”
白羽展開信,匆匆看了一遍,眼裡的疑慮越來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