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摒除了亂七八糟的念頭,先從江氏的夢中出去要緊,拖得久了不知會不會遭遇意外。
恰好這時趙管事來傳話,道譚知府從衙門回府,在花廳略備薄酒淡飯,請崔帳幹賞光。
杜蘅和董曉悅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正想見見這個久聞大名的譚知府,沒想到一瞌睡就有人遞過枕頭來。
一人一魂跟著杜蘅出了院子,轉入花園小徑,穿過一片幽篁,過了一座小木橋,就到了花廳。
譚知府避席相迎,對著杜蘅揖了揖:“崔賢弟,久仰久仰,今日一見,果然少年英敏,後生可畏。”
杜蘅行了個禮:“府君謬讚,愧不敢當,晚生久慕府君令名,鄙賤之人,不敢敬造高齋。”
董曉悅仗著對方看不見她,趁著兩人互相捧臭腳的當兒,肆無忌憚地打量那姓譚的知府,只見他約莫五十來歲,兩鬢斑白,生得長身偉幹,相貌堂堂,想來年輕時也是個十分英朗的人物,只不過一雙眼睛精光四射,鷹隼似的、看著不太好相與。
董曉悅的目光在他肚子上逡巡了一圈,心道這大叔身材保持得不錯。
杜蘅趁著譚知府不注意,冷森森地瞟了董曉悅一眼,看得她不由自主一縮脖子,趕緊收回了目光。
主客兩人一邊寒暄,相讓著入了席,奴婢們捧了酒菜上來。
杜蘅與譚知府對飲了一杯,譚知府再叫人斟酒,杜蘅便掩住杯口:“晚生量淺,恐醉酒誤事,尊君請便。”
譚知府聽了這話也就不勸了,順著話頭道:“此番有勞賢弟費心,只不知這為祟的究竟是何妖物?”
“此物晝伏夜出,晚生白日未曾得見。”
譚知府執著酒杯點點頭,目光在燈下閃了閃:“此妖物妄圖害我子嗣,請賢弟務要將其滅絕,若能成事,必有重酬。”
這就是要趕盡殺絕的意思了,董曉悅撫了撫下巴,說是關切小老婆和孩子也講得通,不過在他的決絕狠戾底下,似乎隱藏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杜蘅動了幾筷子菜,用了點湯羹,抬頭看看一輪滿月掛上了樹梢頭,便起身向譚知府告辭,向趙管事要個琉璃風燈,便往鬧鬼的院落裡去了。
董曉悅不情不願地跟在後面。
杜蘅走出兩步便回頭看她:“娘子跟緊著些,難保那無頭鬼不抄個道從後頭過來。”
董曉悅一聽趕緊加快了腳步。
杜蘅輕輕一笑,笑聲散在夜風裡,搔得她心頭髮癢。
“哎,杜公子,”她暗暗拿手拍拍發燙的臉頰,“我總覺得那個譚府君有點怪。”
“為何?”
董曉悅也說不上來具體原因,只是有那麼一種直覺,她想了想,無奈地搖搖頭:“大概是因為這人城府深吧。”
“據江氏所言,閡家上下見過那無頭女屍的只有她一人,”杜蘅沉吟道,“不過方才見了譚知府,我倒有些懷疑此種說法確不確了。”
“嗯?”董曉悅聽他這麼一說,有些英雄所見略同的欣喜。
“世人請陰陽先生或道士作法驅鬼,多是為了將其驅逐出去,令其不能為禍家人,若能超度更是功德一件,這譚知府一上來就喊打喊殺的,倒是不怕傷了陰騭。”杜蘅輕聲道。
董曉悅頓時恍然大悟,這道理彷彿顯而易見,可他不點破,她是打死也想不到的。
說話間已經到了鬧鬼的院子門口。
院門沒落鎖,只跨著門縫貼了一道符紙,梁玄小心翼翼地揭下納入袖中。
“這一會兒用得著?”董曉悅還沉浸在對杜公子的景仰中,以為他一舉一動都有深意。
“這是青雲觀的高道畫的符,拿出去少說能換個十兩銀子。”
“……”深意什麼的,真是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