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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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六郎一邊往書房中走一邊解下氅衣,對著衛昭行了一禮道:“阿翁怎麼這個時辰還未安置?”

衛老太爺披著件鐵灰色的家常軟羅袍子,正坐在書案前揮毫,屋內繚繞著微苦的藥味,他聞言頓了頓筆,抬起頭對孫子笑道:“年紀大了,入睡越發得難,今日的清言會如何?”

衛珏略微斟酌了片刻答道:“孫兒與虛雲禪師一番談論,頓覺豁然開朗,實是獲益匪淺。”

衛老太爺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道:“清談小道爾。虛談廢務,浮文妨要,不必太當回事。不過你年資尚淺,能掙個博通典籍,善於談論的名聲也是有益無害。”

“孫兒謹遵阿翁教誨。”衛珏斂容沉聲答道。

“你是否也覺得阿翁沽名釣譽,誑世盜名?”衛老太爺年輕時有“九皋鳴鶴,空谷白駒”之令譽,如今雖已年過花甲,鬚髮皆白,眼角嘴邊生了許多細紋,可仍舊稱得上清癯俊逸,笑起來依稀可見當年風姿。

衛珏垂首道:“孫兒不敢。”

衛老太爺搖頭笑道:“不敢,你這做兄長的膽氣還不如你十一弟,你信不信他當著我的面敢說這話?”

衛六郎一聽祖父提起這排行十一的幼弟緊繃的雙頰便放鬆了些許:“十一郎向來口無遮攔,若是衝撞了阿翁,還請阿翁別與他一般見識。”

“你知道護著幼弟,這很好。”衛昭點點頭道。

衛老太爺寫完一幅字擱下筆,衛珏見硯池裡的墨有些淺了,便自然地走上前跪坐下來,執著袖子替他祖父研墨。他阿翁素來嚴厲,極少稱讚人,衛琛垂眸端坐著,靜靜等著他的“然而”。

“然而,由著他胡鬧並非護他。”衛老太爺果然道,他收起了方才和煦的笑容,雙頰和下頜顯出凌厲的線條。

“十一郎他志不在宦途,”衛珏在祖父面前幾乎稱得上言聽計從,哪怕對自己與鍾十三孃的婚事極其不滿,也未曾忤逆過祖父的決定,可此時卻情不自禁地替堂弟辯解起來,他放下墨條深深地伏倒在地,“這孩子性子倔,他認準的事誰也拗不過他,若是不情不願地進宮,還不知要捅出多少簍子,上頭幾個兄弟未嘗不堪為皇子侍讀,阿翁為何偏要逼他去呢?”

“逼?”衛老太爺並未如衛珏所料勃然大怒,反而拊掌而笑,“阿難,今日阿翁算是從你這嘴裡聽到了一句實話。沒錯,是阿翁在逼你們,是衛氏墓冢中的枯骨在逼你們,你們這些饌玉著錦的小兒郎,身寄虎吻危同朝露而毫不自知!沒錯,衛氏眼下勢焰熏天,軒蓋不絕,豈不聞‘常者皆盡,高者必墮’?要怪便怪你們的父輩都是些軟骨頭的庸才,撐不起我衛氏門楣!”

衛昭收了臉上的笑意,言辭越發峻切:“&039;未離乳臭,已得華資,甫識一丁,即為名士&039;,你們以為自己仰仗的是什麼?既以我衛氏枯骨驕人,便休得妄想置身事外!”

衛老太爺說到此處胸悶氣急,劇烈咳嗽起來。

衛珏忙膝行上前,再次伏倒在地:“孫兒錯了,請阿翁責罰,但求阿翁顧惜身體,莫為不肖兒孫動氣。”

“阿難,”衛昭深深嘆了口氣道,“你自小聰穎懂事,你父親和叔父他們連守成都勉強,衛家這副擔子,不久就要落到你和十一郎肩上,阿翁老了,看顧不了你們多久啦。”

衛珏心裡堵得慌,那最後一句嘆息比任何打罵責罰都更叫他難受:“孫兒再去勸勸十一郎。”

衛老太爺擺擺手道:“不必,你去勸無用,阿翁自會同他說的。還有一事,我和你阿耶阿孃也已交代過了,待鍾家十三娘服完喪,就早些過定吧。”

衛珏一顆心直直地往下落,彷彿永遠觸不到底,可他還是恭謹地答道:“是,全憑阿翁做主。”

衛老太爺滿意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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