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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行己意的少年站在瀟瀟雨幕裡,風疏雨驟,吹得他衣袂獵獵,幾分伶仃。
殷晴起了身,隔著一方幕簾看向燕歸。
少年身姿如松如竹,清朗蕭疏,有颯颯西風,吹動他霜色長髮似碎瓊亂玉,散落空中。
天邊煙漠漠,近來雨悽悽,一陣瓢潑大雨將他澆得溼透,他一動不動。
殷晴念及他身上那股子血腥氣,本想喚他進來,受了傷就莫再淋雨了。
可話滾到唇邊,又念起他方才輕飄飄拿“殺了”來嚇唬她,關切的話被生生嚥下。
也罷,也罷。
她才不要在乎他,身體是自個兒的,愛怎麼掙騰就掙騰罷,左右也不管她的事,殷晴氣呼呼地想。
又是好一陣躊躇,她起身掐滅燈芯,蜷縮在軟榻上。
或是今夜風大雨涼,從腳底竄出一絲瑟瑟的寒,殷晴打了個顫,抱緊自己。
只是江上風大了點,雨急了些,才不是因為她這些日子習慣了少年溫暖的懷抱。
她不想想他。
雖這樣說,可翻來覆去裡,始終沒能閉眼。
燭火熄了,小舟裡昏昏沉沉,她胡思亂想,想什麼呢——
在想他。
想他情蠱久未發作,會不會又受了風寒。
想他最末那一句:“我未動手,僅僅是因為你。”
心裡酸澀,似咬下一顆未熟的梅子,又飲了一碗陳釀的酒,火辣辣地,眼裡要嗆出淚來。
他的偏愛她何嘗不知,可兩難之間,怎能怪她?
她好委屈,他知不知道。
他才不知道!
活該。
病了才好。
燕歸站在雨裡,卻早早落了個只聽聲蠱在殷晴身上。她在做什麼,他聽得一清二楚。
只聽她在舟內踱步,好似猶豫許久,依舊踟躇不前。又聽她剪滅燈芯,獨自翻身上了塌,不一會兒便心跳平穩,呼吸均勻,似是安然睡去。
殷晴睡著了?她竟然睡著了?
燕歸回頭瞥了眼,疏簾半卷處,少女蜷成小小一團,縮在美人榻上。
當真睡下。
少年心火洶洶,手指收攏又復緊,幾乎氣個半死。本以為他受著傷來淋雨,依著殷晴往常性子,再是氣頭上也會來尋他。
不想,平素裡軟軟一個,任他欺負的小柿子,今兒個不服軟了。
罷了,還是他去吧。
燕歸握緊手中笛,不由得自嘲一笑,曾幾何時能想到今日?要用苦肉計來博一人歡心。
殷晴滿面僝僽,思緒不知飄向哪,腳步聲漸漸逼近,一隻手從後伸來:“殷晴。”
她不知燕歸要做什麼,慌忙閉眼,裝作睡下。
燕歸本想去摟她,見自己渾身溼透,又怕弄得她一身水氣,索性將衣裳一件件脫下,扯下一塊乾淨布條,將胸口劍傷草草紮好,便赤條條往榻上鑽。
“猗猗?”一隻手穿過她後腰,將她往懷裡一攬,貼進少年熾熱胸膛。
殷晴舒服地吸了口氣,好溫暖。
“猗猗。”他又叫她。
她睫毛顫了顫,不吭聲。
少年扔下笛子,一把抓過殷晴的手,本想不管不顧將她弄醒,可——
可不知為何,一握著她軟乎乎的手,那怒從心起的火就氣煙消雲散了。
燕歸努了下嘴角,在心裡譏誚一笑,不笑旁人,只笑自己,何時變得這般沒骨氣。
燕歸沉沉看她許久,才動唇說:“猗猗,我傷口很痛。”
倒底還是他先低了頭。
少年聲音輕輕,和著窗外漸漸停歇的雨,淋淋瀝瀝,飄在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