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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的那根弦足足從天色晴明,緊繃到了星子落天,一聲嬰孩兒的啼哭讓院子裡的人下意識的往產房一望。
隨之嘭的一聲響,門像是都要被撞斷了一般,霍戍幾乎是跌撞著衝進了屋裡。
桃榆自小就知道,他的身體不好。
他纏綿病榻過很多次,也不省人事過很多回。
即便病弱已成了家常便飯,可他知道自己大病沒有,只是小病不斷。
為此每次生病的時候,雖然難受,但也從來沒有很害怕過,因為知道自己總是會好起來。
可無數次的生病,無數次的臥榻,他自以為已經有了許多旁人沒有的對待傷病的經驗,也有了足夠應對傷痛的毅力。
但是這一次,他的經驗好像都不能派上用場,毅力幾乎幾次被擊潰。
困難與搓磨遠遠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好像用汗水通身洗了個澡。
身體疲乏至極,用幹了所有的力氣。
甚至連呼吸,都好像忘了怎麼做。
他像是一條遺落在大漠上的魚,頭頂是灼傷身體的烈日,地上是曬滾了的沙子。他越是掙扎,身上的水分越稀少,身體愈加的沉重和疼痛,最後口乾舌燥,瀕臨曬死在沙漠裡。
桃榆清晰的感知到,自己在鬼門關前不停的徘徊遊走著。
只是他有些茫然,竟突然想不起來自己這次因何會那麼難受,為什麼會用盡力氣?
對了,他好像是被人推進了河裡。
河水深深,他拼命的掙扎,周遭是鼎沸的人聲,但卻沒有人留意到在瀕死掙扎的他。
胸腔裡能喘出得氣卻越來越少,河水不斷的往他口鼻中躥,他的身體也變得格外的沉重,拖著他不停的往下墜……
他感到很害怕。
往事卻像是想消減一些他的痛苦一樣,如過眼雲煙,一一從腦海之中閃過。
“桃榆,這次的文章寫得很好,要繼續用功啊。”
幼年的私塾裡,個子不高的老夫子捋著長鬚笑眯眯的讚揚。
“小桃子,快來。”
私塾外頭巡完地的紀揚宗,揹著手已經等候下學多時了,遠遠的就朝他招手。
他拉著父親寬厚的手掌,走進了熟悉的院落裡,院子口是溫柔的女聲:“你倆快點洗洗手進屋吃飯了,小桃子,你進屋看看誰來了,阿祖可給你帶了好多城裡的點心。”
像是四月天色一樣,這些回憶讓渾身僵冷的桃榆發暖。
他想,若是人死能有選擇的話,就在這樣春光融融的季節裡懷著最好的回憶死去。
如此,便也圓滿,不會孤單吧。
於是他笑著,抬腿向著屋裡走去。
雖然,這和滿的生活裡好像少了點什麼,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但他還是笑著決定去吃這最後的一頓飯。
“阿祖……”
桃榆推開門,開心的喊了一聲。
然則屋裡的人卻並沒有應答,屋裡站著的是個高大偉岸的男人。
他的聲音好像驚擾了他,隨之一雙兇惡的三白眼直直看了過來。
桃榆覺得自己應該害怕的,可是他未曾瑟縮半分,那雙眼睛他竟覺得無比的熟悉,兇相之下,是難掩的恐懼和悲傷。
他從來沒見過一個如此硬冷甚至兇惡的男人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不由得驚訝的張了張嘴,正想問他是誰。
乍然間陽光卻好像有些晃眼,隱隱約約之中,他好似聽見了嬰兒的哭聲。
一些記憶猛然的竄進了腦海,桃榆猛然想起,那個生著一雙三白眼的男人把他從河裡撈了起來。
他說他喜歡他。
他們成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