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暫時住下,有些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透徹的,何況本王也需要與人反覆權衡。”
她收起那柄匕首,站起身重新戴上那頂帷帽,離開這座說不定以後會在史書上留下一筆濃墨重彩的小亭子。
不過一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同樣是與看似溫文爾雅的宋漁並肩而行。
這一次北莽青鸞郡主的心態,天壤之別。
宋漁依舊沒有什麼客套寒暄,也依然神色溫煦。
在為這位郡主領到一處小院後,宋漁就轉身告辭離開。
她輕輕推開屋門,那名年輕怯薛衛則站在臺階下,正要挪步前往側屋。
她突然問道:“殿下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只剩下他一人還活著的怯薛衛猶豫了一下,大概是打心底將這位郡主當成了患難之交,這才逾越規矩地回答道:“郡主,屬下也不知殿下有何深意,這並非是屬下託辭,說實話這趟北涼之行,屬下私下揣摩了這句話無數次,都想不透其中的玄機。”
她沒有再說什麼,推開門,關上門。
她摘下帷帽,背靠屋門,幾乎癱倒在地。
今日之事,湖邊亭裡,陰謀陽謀,層層疊疊,撲朔迷離。
她到底只是一個遠離北莽朝廷中樞的女子,在耶律蒼狼出手之後,她整個人就處於心絃無比緊繃的狀態,能夠不動聲色地支撐到這間屋子,實屬不易。
不知為何,這一刻,青鸞郡主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張張臉龐。
首先是那對爺孫。
瘦子耶律東床那張一開口說話就露出滿嘴雪亮牙齒的黝黑臉龐。
還有他爺爺耶律虹材那張溝壑縱橫的笑臉,老人對誰都喜歡笑臉相向,笑的時候,就會露出稀稀疏疏的那口黃牙。
然後是她戀戀不忘的一張英俊臉龐。
是那位記憶中無論何時何地都沉默寡言的白衣男子。
最後是臨行前北莽太子殿下叮囑自己務必小心謹慎時,那張佈滿亢奮與旺盛鬥志的蒼白臉龐。
她急劇呼吸,大口喘氣。
痛苦地閉上眼睛。
不知不覺,她恍恍惚惚想起了湖邊亭裡那張臉龐。
她睜開眼睛,咬牙切齒道:“如果那一刀不是捅在耶律蒼狼的脖子上,而是刺入你的眼睛裡,才叫一個痛快!”
……
一直忐忑不安的副節度使楊慎杏繞過幾案,瞥了眼那具趴在几案上的女子死士屍體,抱拳低頭語氣沉重道:“王爺,我楊慎杏有不可推脫的失察之罪,甘願受罰,絕無怨言!”
徐鳳年擺手笑道:“不關老將軍的事情,歸根結底,她起初能夠進入這座宅子,本就是我們涼州養鷹、拂水兩房的責任,只不過兩位大頭目,我二姐,我是不敢叫屈,褚祿山那邊,估計那傢伙皮厚也不怕我罵幾句,所以啊,我與老將軍其實都是最無辜的。”
楊慎杏不願抬頭。
楊虎臣先是以薊州副將身份巡視轄境西邊地帶,然後在北涼養鷹房諜子接應下秘密進入涼州,此時這位獨臂將軍開口說道:“爹,王爺是怎樣的人,我們心知肚明,你老人家就別惺惺作態了。”
被自己兒子說成“惺惺作態”的春秋老將,頓時抬頭對楊虎臣吹鬍子瞪眼,滿臉怒氣。
楊虎臣自然是避其鋒芒,趕緊舉起酒杯與身邊白蓮先生的茶杯碰了一下。
亭子裡和墜入湖裡的怯薛衛屍體,還有那具公主墳女死士的屍體,很快都被府上幾位手腳伶俐的護院丫鬟處理掉,尤其是其中一名看似身嬌體柔的年輕丫鬟,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風一吹就倒的模樣,但是抱走煮茶婢女屍體的動作,就跟抱走一幅幾斤重的綢緞差不多輕鬆。
楊慎杏坐回原位,對此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