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慧撲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黃龍士,這位可是不似凡世人物的半仙,春秋不義戰,皆因他而起!那盤大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取黃三甲的項上頭顱?先帝?心中驚駭的許慧撲面不改色,急急思量著中年儒士到底是何方神聖。
徐鳳年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被許慧撲順藤摸瓜,冷不丁冒出一個陳亮錫,已經讓他心生警惕,江南道崇尚清談不假,但那些個老狐狸一隻比一隻老奸巨猾,天曉得這個一戰成名的大才士子是不是一手精心暗棋,況且冒險招攬陳亮錫與這趟遊歷初衷背道而馳,北涼世子才及冠,徐驍才在京城討要來世襲罔替,便開始急不可耐蓄勢養士了?是何居心?徐鳳年轉移話題笑問道:“許姐姐,陳公子去哪了?”
許慧撲悄不可見地猶豫了一下,溫婉說道:“在禪房與鴻鵠先生等人深談王霸義利,約莫是先前對峙,尚未盡興,分出勝負才行。”
徐鳳年喝茶如飲酒,半點不解風雅,腆著臉再跟徐脂虎討了杯慢飲入味的野茶,笑道:“陳公子一席高談闊論,奈何本世子聽不太懂,好在袁鴻鵠這些名士識貨,要不然就埋沒了。”
許慧撲皺了皺黛眉,眉梢隱約可見幾絲魚尾紋,女子不再年輕,但氣質若好,也是獨到韻味,她耐著性子看似漫不經心說道:“殿下,陳公子雖健談不輸名家,但確有安邦救世的真才實學,不可視作尋常的玄談人士。”
徐鳳年心不在焉道:“這樣啊,那回頭我讓大姐跟盧府說一聲,盧玄朗不惜才的話,就讓棠溪先生去提拔。”
哪壺不開提哪壺,說到棠溪劍仙盧白頡,許慧撲臉色立即沉了下去,不再言語。
徐脂虎嘴角翹了翹。
曹長卿平淡道:“此子是極端外王者,王霸兼用只是遮掩,日後如果能自立門戶,所崇學說必然比姚白峰心學更貽害無窮,姚學於儒家正統只是有失偏頗,即便姚氏家學變國學而盛行天下,士子仍是士子,儒生仍是儒生,好似人身偶有小病,長久看來,反而有益身體。但此子學說一旦風靡,卻是儒家內傷,禍根在肚皮裡,病入膏肓,再想撥亂反正,就不是剮下幾兩半斤肉的皮肉小痛了。內聖外王,內不聖,何談外王。根子上,與黃龍士學說分明異曲同工,此子若是名聲不顯也就罷了,若是有開宗立派的跡象,我定要手刃之。”
許慧撲聽得臉色發白。
老劍神譏笑道:“就數你們讀書人最狠毒,尤其是讀書人殺讀書人,比誰都肯出力氣。文人相輕這個臭毛病,比婦人相妒還無藥可救,老夫看著就嫌膩歪,曹長卿,老夫今天就把話撂在這裡,以後你要那後生,知會一聲,老夫與你鬥一鬥。”
曹長卿淡然不置可否。
許慧撲牢牢記下了曹長卿這個名字。
她與徐脂虎一樣不清楚曹長卿便是那刺殺天子的曹官子。否則哪敢同居一室,被京城那邊知曉,就是一樁潑天大禍,這根刺紮在了兩位皇帝心頭二十年,先皇駕崩前便曾真正切切說了一句不殺青衣不瞑目,為此專門有一批遊曳潛伏在江湖上的大內侍衛,個個武功絕頂,更有軍數目可觀的伍銳士輔助,常年刺探訊息,只求剿殺掉曹官子,傳言當今天子登基後,也沒有下旨召回這些死士。他們都由人貓韓貂寺直接負責,需知這位號稱天底下陰氣最重的天字號大宦官,是可以指玄殺天象的變態,韓貂寺白眉白麵,說好聽點是鶴髮童顏,難聽的就是成妖了,皇宮裡頭多少聳人聽聞的血腥,不都是這隻人貓親手造就,世人都說他駐顏有術,因為喜好人心人肝作食,切片做下酒菜,且不說真假,可聽著就透著股滲骨寒氣。
茶熱便有冷時,一行人離開報國寺打道回府。
曹長卿站在門口,親眼看著姜泥上車。
徐鳳年登上馬車前,問道:“曹先生,你是要向全天下挑明她的身份?我如果不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