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看來,既然這位新涼王輕車簡從赴約而來,那就沒想要抖摟人屠長子的大架子,而是堂堂正正與人技擊比試來了。咱們這兒又不是那繁文縟節的中原,在這裡拳頭就是唯一的講究,要不怎麼都說北涼的文官能一隻手撂翻離陽朝廷的武將?北涼百姓之所以能夠容忍多如牛毛的將種門庭,能夠容忍整整將近二十年的欺壓禍害,亦是秉性使然,那些將種子弟的確為非作歹不假,可誰讓他們的父輩是實打實屍體堆裡滾出來的將校?別人能投個好胎那也是本事,自個兒投的不好,沒啥好怨天尤人的,最緊要的是要讓自己子女將來有個好胎可投。
大概是實在等太久了,隋斜谷打了個哈欠,兩條雪白雙眉愈發飄拂靈動。
徐鳳年顯然是要讓吃劍老祖宗再等會兒,走入丹種坪後,沒有馬上就大打出手的跡象,長劍拄地,手心抵在劍柄上。這幅模樣,瞧在坪外看客眼中,真算得上是所謂的嶽峙淵渟高手風範了。北涼人窩裡鬥厲害,可排外的程度也是毫不遜色,相比那個沒有攜帶兵器的陌生老者,他們自然更親近這位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昔日“世子殿下”。因此當徐鳳年登臺露面後,頓時爆發出一陣異口同聲的喝彩聲和叫好聲。
氣機流瀉如恢弘巨瀑的隋斜谷環視四周一遍,最終盯住了徐鳳年。
高手之爭,鬥力鬥氣鬥智鬥勇,可歸根結底,還是鬥心。
隋斜谷是要跟這位年紀輕輕的天下第一人問那“最強手”,自然是想讓自己打一場酣暢淋漓的死戰,這也是老人疑惑的地方,聽潮閣束縛雙方手腳,這丹種坪豈不是更加施展不開?可既然那小子點名要在此地交手,隋斜谷也懶得駁回,反正到時候殃及無辜,那也是這傢伙轄境內的子民,他隋斜谷隱於江湖近百年,始終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沒什麼好顧忌的。隋斜谷可不是什麼大度之人,他劃出道來,徐鳳年這小子若是不知輕重,硬是打腫臉充胖子,隋斜谷絕對會順勢宰掉他,至於事後那高深莫測的徐偃兵是否追殺萬里,北涼三十萬鐵騎是否會圍追堵截,隋斜谷何嘗會放在心上?如果真要計較起來,吃劍老人還是更擔心那觀音宗的老孃們會對自己心生怨言,但也僅限於此而已。
徐鳳年望向隋斜谷,竟有些怔怔然。遙想當年跟在羊皮裘老頭屁股後頭逍遙江湖,初聽高人可以氣機剎那流轉數百里,那真是如聞天書。當自己一步步登頂後,尤其是躋身天人,足以俯瞰一品四境中的金剛指玄天象,對於武道玄妙,也有了頗多獨到感悟,眼前吃劍老祖宗與一般武夫不太一樣,跟那騎牛的年輕師叔祖有點相似,走得是天道的路數,根祗是那氣化生萬物,只不過路途相同,路徑卻有寬窄之分,洪洗象當然要更寬一籌,但隋斜谷以劍求道,自提劍起已有足足八十年精耕細作功夫,無論是氣血的輸布流注,腑肺中氣的升降運轉,還是那樞機竅穴的大小開闔,無一不是臻於巔峰的圓滿境界,與其說是老人以劍問道,不如說隋斜谷已經以道演劍,這恐怕也是隋斜谷當初敢問劍王仙芝的底氣所在,老人在體魄武力上自是不如武帝城王老怪,可只要王仙芝不敢自詡高過天道之高,那雙方就有得一拼。
就在此時,有一白虹不知從幾萬裡外掛空而來,撞入丹種坪。
眾人下意識閉上眼睛去躲避那抹刺眼的璀璨,緩緩睜眼後,不知為何丹種坪上依舊沒有異樣,那雪白長眉的老者依然老神在在,而新涼王徐鳳年也是心平氣和,除此之外,坪上空無一物。
但是隋斜谷似有憤懣,悶哼一聲。
掌心橫放劍柄之上的徐鳳年突然笑了笑,有著彷彿一個扣死心結解開的豁然開朗。
當時出竅神遊夢春秋,泥濘道路上,他曾和北莽國師李青山二度相逢,不知該說是先前還是之後的那場相逢,同樣也是善緣,那位麒麟真人自言飛昇在即,如今果然飛昇,但是李青山在飛昇之前,化虹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