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罵得毫不顧忌十多年朝夕相處積攢下來的情面。然後很快就有人翻起了舊賬老賬,說這個叫陸大遠的傢伙原本就不是北涼人,是後來娶了他們龍晴郡的女子做媳婦,這才去衙門轉了版籍,算是在龍晴郡落地紮根了。這些年他在龍晴郡做殺豬賣肉的屠子,其實一直買賣公道,沒賺什麼昧良心的銀子,只是這次去拒北城,犯了眾怒,害得一家四口都成了過街老鼠,也不知是哪個碎嘴的閒漢子,記起了這姓陸的王八蛋在一次喝酒聊天的時候,說漏嘴了,揚言咱們北涼第二場打北莽蠻子勝算不大,這一下子可就炸窩了,陸大遠的豬肉鋪子,那小百斤的一整頭豬,足足三天,愣是一斤半兩都沒能賣出去,就只好在自家天天燉肉天天過年了。陸大遠期間給一位住在街尾孤苦伶仃的孤寡老人,送去了一大片最好的裡脊肉,竟是給老人直接丟出了大門,性子憨厚的陸大遠只是悶不吭聲地撿起拿回家。
這一天,家裡做好了一大盆香氣四溢的燉肉,陸大遠蹲在屋檻上望向院門,耐心等著小兒子從私塾回家吃飯。
兩個兒子,長子已經年滿十六,如今正在黃楠郡一位藏書頗豐的讀書人家裡遊學借住,經常寄信回來報平安,陸大遠和媳婦都不識字,以前都是拿著那封家書去小兒子的私塾,跟那位不苟言笑的蒙學先生請教內容,老先生也都會一字一字念給陸大遠,然後陸大遠回家就跟媳婦說個大概意思,這趟來回,便是陸大遠最心滿意足的時光,陸大遠至今還記得在長子小時候,還經常埋怨自己這個當爹的為何不是北涼邊軍,害得他從小就在同齡人那裡抬不起頭做人,後來等到孩子長大以後,讀書也越來越有出息,成了遠近聞名的小才子,孩子在家裡的笑臉和笑聲就越來越多,雖說幼子也有類似的抱怨,只是有了那麼個能幫自己撐腰長臉的哥哥,對於爹的老實本分沒出息,倒也不像哥哥小時候那麼憋屈沉悶,一直是個性情開朗喜歡咧嘴大笑的樂天孩童,也就是偶爾聽說同窗的孩子說及他們的哪個親戚在北涼關外立下了戰功升了官,才會回到家蹲在院子裡唉聲嘆氣,或者是拎起爹給他做出來的木質短刀,滿院子瘋跑,力氣跑沒了,氣也就消了,該吃飯吃飯,該讀書讀書,大抵而言,一家四口的日子,是越來越好,至於什麼第一場涼莽大戰幽州葫蘆口內築起京觀,什麼涼州虎頭城戰事慘烈,什麼清涼山豎起幾十萬無名石碑,什麼年輕王爺重新獲得了大柱國頭銜,都和他們這個家都沒啥關係。
他媳婦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劉先生是不是不願意幫咱們念那封信?”
陸大遠撓撓頭,嗯了一聲,滿臉愧疚。
不漂亮卻性情溫婉的女子笑了笑,沒有說話。
突然一個蒙學稚童哭著鼻子跑進院子,看到一蹲一站的爹孃後,停下腳步,一邊抬起胳膊擦拭眼淚,一邊傷心欲絕抽泣道:“我沒有你這樣的爹!沒出息,還沒有骨氣!我才不要和娘離開北涼!”
陸大遠愣了愣。
婦人怒道:“祥竹!孃親不許你這麼和爹說話!”
孩子從來沒有見過孃親發火生氣,一下子目瞪口呆,連哭泣都給忘了。
陸大遠偷偷扯了扯自己媳婦的袖子,輕聲道:“秀兒,別衝孩子發火。”
婦人猶然生氣瞪眼道:“沒規矩!劉先生教你讀書識字,就是教你用來罵人的?!”
孩子愈發委屈哀怨,乾脆抱頭蹲在地上,嗚嗚咽咽,很是可憐無助。
男人站起身,動作輕柔地抱起孩子,抱回屋子坐在長凳上後,揉著孩子的小腦袋,笑道:“祥竹,你能這麼罵爹,爹其實不生氣,反而很高興。”
孩子胡亂抹了把臉,偷偷瞥了眼坐在桌對面的孃親,見她依舊沉著臉,孩子便繼續悶葫蘆,反正街坊鄰居都笑話他爹是陸大悶葫蘆,他今天當個小葫蘆,也只能怪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