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懂,你在哪個讀書人那裡聽來的?我只知道我離開遼東的時候,遼東屯衛二十一,遼西只有六衛,不說遼西,遼東二十一衛一年屯糧百萬石,有幾石是落在我們這些人口袋的?徐小子你想啊,不說遼東大都督、鎮守都督、都督同知僉事、指揮校尉這些大人物,便是一些七品八品的官員,都要做些私役屯軍改挑渠道的勾當,若不專擅水利、把膏腴屯田都給佔了,哪來的銀子去孝敬上邊?大柱國當年坐鎮全遼,對兩遼人來說那是罕見的幸事,大柱國一走,誰管士卒死活,很多邊軍本就是發配到遼東以罪謫戍,要不誰願意去遼東這苦寒之地過日子?一旦去了,誰當真會以為就有田有糧,我是錦州人都沒半分田地了,這些個外人,就更甭想了。”
徐鳳年輕笑道:“這可造不了反。遼東貧苦,苦慣了,只要有半口飯吃,就沒人樂意揭竿而起。”
老許嘆息一聲,“不真的要餓死,誰樂意跟命過不去,可再這麼下去,遼東真難說啊,我離開錦州已經將近三十年,忍了三十年了。”
遼東自古便是百戰地,所謂虎步龍驤,高下在心。天下安危常系兩遼,徐驍諫言不惜殫天下之力守之,可朝野上下沒幾個願意當回事。這不是說沒人看不出其中利害關係,只是天下局勢暫時大定,五十年百年以後如何跌宕,說什麼做什麼於當下官位有何裨益?
徐鳳年輕聲道:“老許,你再說些遼東的風土人情。”
老許有一說一,竹筒倒豆子,等一鍋燉鴨吃得一乾二淨,老許也累得夠嗆,不過大部分精神氣都用在對付鴨肉上頭了。
老許最後抹嘴道:“大柱國當年入北涼,那可真是威風凜凜,王妃有句詩怎麼說來著?”
徐鳳年笑道:“青牛道上車千乘,旗下孩童捧桑椹。”
老許拄著柺杖,一臉神往。
徐鳳年留下酒壺,悄悄走出茅屋。
青鳥站在遠處,遙遙看著世子殿下緩緩走來。每次來河邊茅屋都由她陪同,她也從來不問殿下為何要與一名目盲老卒打交道。
徐鳳年看到青鳥的清冷臉龐,眼神有些恍惚。
當年瞎子老許在千乘隊伍中,腿還沒斷。
那孩童還捧著桑椹抬頭問孃親好不好吃。
青鳥被看得有些迷糊,徐鳳年冷不丁咬了一口她的臉頰,嘻笑道:“好吃,有桑椹的味道。”
呵呵姑娘
行走于田野阡陌,徐鳳年隨口問道:“為何紅薯不喜歡離開王府?你卻喜歡三天兩頭往外跑?”
青鳥一板一眼回覆道:“她比較懶。”
徐鳳年跳躍問道:“徐驍明知這次張鉅鹿當政,整飭朝綱,整治邊軍,去年初便開始在遼東清丈土地,一路坎坷,地理署官員死於暴斃刺殺的不下十人,請辭告假的更是多達三十餘人,可依然被張鉅鹿查出了遼東刺督白淮、鎮守太監魯泰平、遊擊將軍傅翰和總兵參將等十幾人強徵民田,最多者六百頃,少則幾十頃。這些人雖說不少都是北涼軍舊部門生,可二十年過去了,徐驍還湊什麼熱鬧,非要跟張首輔叫板,這不是違逆大勢嗎?再者,徐驍嘴上說要朝廷將兩遼打造如磐石,可那些個最肥的蛀蟲,一半都跟他有牽連,這話說出去沒誰信啊。你說徐驍到底是怎麼想的?”
青鳥怎敢回答這種問題。
徐鳳年也沒想得到答案,只是問一問,心中會舒服一些。兩遼軍士怨嗟民政廢弛之類的,這些都不是世子殿下感興趣的,例如北涼這邊,武備雄壯甲天下,沒什麼水分,可若要說北涼的世道清平,估計連徐驍自己都得臉紅。如果大柱國是道德聖人,陵州牧就不用削尖腦袋往京城那邊鑽了,還連累那位號稱北涼大學士的女兒成了只前途未卜的金絲雀。
想到這個,再想到當年“北涼四惡”離散的離散,斷義的斷義,到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