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能有多高,江斧丁如今在你麾下地位有多高,便一葉知秋,你不妨自己掂量掂量。
最後納蘭右慈更是開門見山詢問:“日後你若是在太安城坐北朝南,能否容得下袁庭山、晉蘭亭之流,就在你趙鑄的眼皮子底下平步青雲?”
趙鑄當時沒有給出答案,不知是不願還是不能。
也許是怕自己讓納蘭先生失望。
但也許更怕自己讓自己失望吧。
趙鑄安靜坐在馬背上,眺望西北。
不止是因為他們南疆的三位宗師,程白霜,毛舒朗,嵇六安,同時站在那一年那一地。
在那裡,曾經有個同齡人,會喊自己小乞兒。
山頂之上,林鴉和宮半闕也是如此遠望。
同門師兄弟的於新郎和樓荒都在那裡,雖然於大師兄新郎還活著,樓荒卻已經戰死於拒北城那場關外大戰了。
江斧丁也是如此,他的至交好友,先帝趙惇私生子趙楷,就死在那個年輕藩王的手上,而他的父親,大半輩子都在與那人的父親作對,兩代人的恩怨,至今沒有一個乾脆利落的了斷!
車野自然也不例外,他雖然出身北莽,但卻在那裡的關外,曾經以北涼三十萬鐵騎其中一員的身份,跟隨那位白衣兵聖並肩作戰。
梁越和葉秀峰同樣望向那裡,身為武將,如何能夠不向往那種蕩氣迴腸的壯闊沙場!
千年以來,騎戰以西北關外,獨具氣概!
趙鑄緩緩收回視線,轉頭大聲問道:“江先生,姑幕許氏的那封家書,差不多已經交到許拱手上了吧?”
江斧丁點了點頭。
趙鑄突然翻身下馬,眾目睽睽之下,蹲下身拔出一根半黃半青的無名小草,一邊咀嚼一邊笑道:“君要臣死,臣不死,是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則為不孝。現在就看這位節度使大人,是盡忠在前,還是盡孝在先了。”
然後趙鑄呲牙咧嘴道:“楊虎臣和韓芳,這兩個薊州正副將軍,也太不要臉皮了,直接軟禁了對他們以禮相待的馬忠賢溫太乙,奪取靖安道軍權,一鼓作氣佔據了中原腹地,有點頭疼啊。有機會一定要找他們喝酒,把臂言歡!”
趙鑄喜歡跟很多熟人呼朋喚友,更熟悉一些的,還會勾肩搭背,從不管對方身份貧賤高低。
趙鑄抬起頭,對所有人笑著說道:“你們在山下等我,最多半個時辰。”
最後,只有張高峽留下,其他人都騎馬下山。
張高峽站在蹲著的年輕世子身邊,柔聲道:“是怕自己以後與他兄弟反目嗎?”
趙鑄撇撇嘴,“那傢伙啊,那麼大度的一個人。才不會跟我斤斤計較,對吧?”
可能是在捫心自問,可能是詢問自己情有獨鍾的張高峽,也有可能是隔著千山萬水,在問那個人。
趙鑄乾脆盤腿而坐,抬起頭,輕聲道:“你要真生氣了,就打我兩拳,保證不還手!哈哈,不過小乞兒我啊,到時候好歹是當皇帝的人了,咱哥倆私下比劃就行嘍。”
張高峽低頭望去,很難想像這麼一個心性堅韌的年輕人,會流露出這種軟弱的姿態。
這一刻,她好像才真正認識這個叫趙鑄的男人。
她蹲下身,輕輕幫他擦去淚水,從不知如何安慰別人的她,只好說道:“我以後都會在你身邊的。”
年輕男人嗯了一聲。
……
世道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