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都逐漸懶得理睬,前不久,姓張的貌似還給人打了,鼻青臉腫得厲害,這幾天才消腫,依舊嘻嘻哈哈沒個正經,逢人就笑著打招呼,叔叔嬸嬸殷勤喊著,也不管別人是不是搭理他。
天候越來越熱,穿得也就越來越清涼,張邊關離家在外的時間順勢也就越來越長,畢竟京城這麼大,街上能少得了妙齡女子?這一天臨近黃昏,張邊關遊蕩回了斜眼街不遠處,聽見了頭頂那忽急忽悠的悠揚鴿鳴,習慣性抬起頭,嘴角勾起,手腕上有一隻用綠絲纏繞著陳舊鴿鈴,常年摩挲把玩。他就這麼呆呆眯眼望著天空。他這個這麼多年了一直被笑稱吃剩飯踩狗屎都不會的末流之輩,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反正也沒有人感興趣。大致清楚他脾性的人,只知道這個沒用的膽小鬼應該還是想玩的,但偏偏不敢陪有錢人一起玩那些上檔次的風雪場所,到頭來就只能看那些不用花錢的死物,多彩的閣樓榫卯,灰沉沉的不知名巷弄,走兵的崇武門,走糧的朝陽門,走酒的頂山門,鼓樓上那隻離陽建朝幾年便蹲了幾年的石麒麟。遊蕩天空之上的鴿鳴有起便有終,張邊關戀戀不捨收回視線,覺著天色還早,沒到回家的時候,想了想,就跑去斜眼街臨街唯一拿得出手的那口鎖龍井邊上蹲著,這口古井一直乾涸,井口邊上有一座黃泥磚頭砌成的判官,市井傳言說是離陽以火壓天下之水,這尊泥塑坐姿便有等人高,袒胸露腹而坐,張口而笑,每逢中秋,老百姓都要為他添柴加火,火苗青煙就一股腦從泥塑判官口鼻中竄冒而出。
張邊關一如既往蹲在井邊泥塑腳下,偶爾抬起袖口擦擦嘴角,前段時日他給人一夥人打得不輕,大概是誤以為張邊關的老爹終於要失勢了,是時候教訓這個給京城世家子丟人現眼的王八蛋了,不過拳打腳踢才過足癮,第二天就發現離陽朝廷的天還是那個天,沒變,這小子的老爹更是破天荒一發狠,把幾大撥人都給收拾得哭爹喊娘,那麼靠著這幾撥人混吃混喝的打人者,立即就躲起來,都沒膽量去跟張邊關道一聲歉,後來戰戰兢兢了足足大半旬,也沒等到丁點兒報復,這才不約而同鬆了口氣,聚在一起,愈發嘲笑姓張的是個大廢物,白白有個他們燒香拜佛都求不來的老爹,也不知道扯虎皮大旗享福,活該他被當成一坨踩了都嫌髒了鞋子的爛狗屎。
張邊關唯一的長處就是開小差神遊萬里,等他驀然發現身邊多了個氣態清雅的年輕人,瞥了眼,也沒說話,等了半天,終於笑問道:“真不是來打我出氣的啊?”
那名士子模樣的讀書人笑著搖頭,“哪敢揍首輔大人的公子,再說真打起來,我也不是你的對手,何必自取其辱。就算你不還手,任我打罵,也無非是被你當成了逗樂的傻子。”
張邊關咦了一聲,“原來是個明白人?你不是京城人士吧?有你這種眼光的,京城本地人,他們乾脆就不會來見我。”
讀書人問道:“你承認自己是聰明人了?”
張邊關嗤笑一下,自嘲道:“我這就算聰明人?那我爹該是啥了?”
讀書人點頭道:“也對。”
張邊關趴在井口上,望著黑黝黝深不見底的井口,不再理會這個明白事理就沒趣了的不知名讀書人。
讀書人靠井口而坐,淡然說道:“我知道你喜歡看宮室閣樓的勾心鬥角,因為它們只會相得益彰,比人與人之間的相互禍害,要可親可愛許多。我還知道你在離開張府自立門戶的時候,在家裡種下一棵桃樹,太安城裡的人,都喜歡院子裡有樹,多子多福的石榴,早生貴子的棗樹,柿樹椿樹也常見,唯獨不見桃樹,因為桃字諧音‘逃’,不吉利,太安城是離陽的根,樹挪死,離陽百姓沒了太安城,能逃哪裡去?你張邊關不笨,是種給你爹的,可你爹,我們離陽的首輔大人視而不見,他不逃,你這個做兒子的,自然也就只能繼續留在太安城混吃等死了,希冀著將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