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t>
姜泥咬了咬嘴唇。
徐鳳年牽馬緩行道:“城中糧盡食馬,馬盡,羅雀掘鼠,雀鼠再盡再食人。”
姜泥默不作聲。
徐鳳年輕輕說道:“甲士知必死,守城士卒戰至最後最後一人,無人獨活。這便是春秋國戰,這些慘劇是上陰學宮唇槍舌劍之輩無法想象的。襄樊雄城,城高十八丈六尺,底寬九丈,城牆長達十一里,基座全花崗岩和石灰岩條石砌成,牆面由三州特質的巨磚砌成,每一塊磚頭的磚側皆印有製造地、監造人和造磚人的姓名,砌磚時,縫隙中澆灌糯米汁與高粱汁以及石灰與桐油混合的夾漿,更有蒸土築城,負責襄樊造城工程的將作大匠持有利錐,若錐入一寸,即殺造城人而並築之,故而堅密如鐵,當時史家莫不稱作殘忍刻暴。”
徐鳳年停下腳步,不去看姜泥臉色,語調生冷道:“當年徐驍攻城,王明陽守城,各自備戰,這位稷下學士出身的讀書人堅壁清野,城外糧食物資盡運城內,連房屋都盡數拆去,木料磚瓦搬到城中,為防徐驍挖掘地道,事先沿城腳挖井一百口,井內放置蒙覆皮革的大陶罐,使耳聰者伏罐而聽。不說五萬守兵,更將十五萬襄樊百姓列成三六九等,僧侶、工匠、遊俠各司其職,守城必備物資分作官備民備兩大類。再揀選江湖善戰人士日夜巡城,以防城中奸細內應縱火開城。機關算盡,王明陽在上陰學宮一身兵家所學,在十年中展現得淋漓盡致。徐驍曾親口說過,上陰學宮若人人如此,便是要他去當個稷下學士都無妨。”
徐鳳年繼續前行,“攻城先要跨河越壕。繼而接城,接下來才是最慘烈的攀城,攀城別名蟻附,你望一望那城頭,可以想象千百人於雲梯上頂著箭矢巨石滾木火油攀附而上的場景,城內僧人便是在這場戰役中發明出了降魔杵,牛鼻子老道則創造出一觸肌膚則潰爛的行爐金液。攀城之後巷戰,襄樊當時匯聚了大批江湖草莽與綠林好漢,誓死要替中原三國守下這腰膂重鎮,可謂同仇敵愾,巷戰之前便在城頭短兵相接中無數次擊退北涼軍,若非他們,襄樊無需十年破城,三年便足夠。世人只知北涼軍馬戰冠絕天下,卻不知步戰攻城並不差,春秋國戰中一直摧枯拉朽,唯獨到了襄樊,精銳折損大半,其中就有三百名精於鑽地的穴師,死亡殆盡。這場耗時十年的攻守,至於誰對誰錯,天曉得。但正是在這十年中,一生睚眥必報的徐驍與江湖的仇算是真正結下了。”
那條護城河異常寬闊,河上吊橋並未收起,襄樊夜禁森嚴,但這些年吊橋一直平鋪,甚至連正門都一夜不曾關閉過,似乎按照龍虎山天師的授意,設三萬多用作超度九幽拔罪好事的周天大醮後,不閉鬼門,任由冤魂離開酆都襄樊。傳說龍虎山黃紫天師離城前,親手繞城畫符書篆,最後更在釣魚臺內頂樓懸有一張道教天符,上書“天罡盡已歸天罡,地煞還應入地中”,說等到何時襄樊遊魂散盡,此符便會燃燒精光。
但天符書成多年,始終不見消失。無疑成為襄樊城數十萬人心頭一道揮之不去的陰霾。
徐鳳年牽馬而行,腳下是兩頭幼夔,身旁是神情複雜的姜泥。徐鳳年下意識看了一眼城頭上的釣魚臺,月明星稀,這座城樓蔚為大觀。
徐鳳年轉頭對小泥人溫柔說道:“別怕啊。”
手心是汗的姜泥低頭嗯了一聲。
世子殿下抬頭看不到樓中人,樓中人卻可低頭看見徐鳳年。
樓中人身材修長,身穿普通道袍,腳踏麻鞋,道髻別木簪,手挽拂塵,釣魚臺頂樓是禁地,有數位龍虎山德高望重的老道士駐守,便是靖安王都不得入內。當年大天師離城時明言非天師府真人不可踏足。
若是去天師府砸場子的東西小姑娘與南北小和尚便會認出這位道士,是領著他們走入天師府內院的那位,正是他用白尾拂塵擋下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