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邸有過一場通宵達旦的激烈爭執,對於是守是撤,演變出兩個尖銳對立的陣營,年紀大一些的流州官員,都主張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不妨直接放棄青蒼城,在龍象軍的護送下前往臨謠軍鎮,只要人還活著,流州軍政運轉就不會出問題。而年輕一輩的官員,無論是將種門庭出身,還是外地赴涼的中原士子,都強烈要求死守青蒼城,為龍象軍爭取一戰定流州的絕好戰機。原本這場吵架只要兩個人達成一致,也就不至於愈演愈烈,但問題就在於老成持重的刺史楊光鬥,竟然出人意料支援守城到底,而在流州流民中威望幾乎比年輕藩王還要高出一大截的陳錫亮,則截然相反,建議把刺史府邸轉移到臨謠,如此一來,雙方僵持不下。
然後新任流州將軍就在這種時刻進入了青蒼城。
寇江淮伸手輕輕按在粗糲的女兒牆上,沒有大放闕詞,更沒有拍胸脯跟老刺史保證什麼。
腳下這座大奉王朝用以控扼廣袤西域的古軍鎮,作為如今最靠近涼州的流州第一大軍鎮,這點城牆就是個擺設,雖然被納入北涼道版圖後緊急加固,但仍是讓見慣了中原雄城的寇江淮感到可笑,這位帶著幾百騎趕赴此地的年輕流州將軍,暫時在刺史府臨近一座宅子履行職責,但偌大一座疆域堪比整個舊北涼道的流州,真正可供寇江淮調兵遣將的,屈指可數,比如當今流州最具威懾力的戰力,三萬龍象軍,就直轄于都護府,主將徐龍象和兩位副將李陌藩和王靈寶,沒有哪個是他能使喚得動的,寇江淮如果敢插手龍象軍的具體升降,恐怕流州將軍也就做到頭了。臨謠鳳翔兩鎮兵馬的將校士卒,寇江淮從頭到尾就沒一個認識的,現在他手頭就只有青蒼城內的四千青蒼軍,和陳錫亮籠絡起來的萬餘流民青壯可供驅使,雖說單兵作戰還不錯,守城也勉強湊合,但放到大型戰場上廝殺,寇江淮不知道除了給柳珪送軍功還能幹什麼。
所以他這個立志要在西域一展宏圖的流州將軍,比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還不如,他當下是連個像樣的灶臺都沒有。
寇江淮走到外牆附近,望著一股北莽遊騎疾馳而去的飛揚塵土,輕聲道:“刺史大人要死守,是覺得這一退,流州就從均勢變成了全無主動權可言的劣勢,牽一髮而動全身,導致流州跟涼州的聯絡被撕裂出一個大口子,北莽南朝軍鎮和董卓中線就可以源源不斷運兵至此,從而會連累整個涼州佈局。陳先生要撤退,是擔心龍象軍落入陷阱,在青蒼城外跟柳珪大軍拼得元氣大傷,一旦龍象軍失去牽制北莽西線大軍的作用……”
陳錫亮很不客氣地打斷寇江淮言語,“我雖然稱不上熟諳兵事,但是也知道柳珪能夠隱忍至今,肯定是要打場一錘定音的大戰,青蒼城就是誘餌,我甚至可以肯定柳珪大軍攻打青蒼,起先不會太過迅猛,只會一點一點誘使且迫使龍象軍增加兵力,直到三萬龍象軍全部陷入泥潭。而且我不是主張青蒼城不守,而是刺史府邸官員全部退到臨謠軍鎮,青蒼城仍然有我和那一萬四千人死守到底。如此一來,龍象軍可攻可退,不至於深陷泥潭出不來。”
今時今日的陳錫亮面板黝黑,再無當年報國寺那個文弱書生的半點清逸之風,簡單來說,就是原本好好一個有可能在荒山古廟給狐狸精看上眼的俊雅書生,如今就算世上真有狐狸精,也不樂意理睬這個整天勞作雙手佈滿老繭的讀書人了。
這兩天滿肚子火氣的楊光鬥冷哼道:“別說我北涼,差不多整個離陽都曉得在北涼王心中,你陳錫亮一個人就抵得上整座刺史府邸!”
陳錫亮皺眉道:“那就跟負責護送的龍象軍說,我陳錫亮也會撤往臨謠軍鎮。”
楊光鬥氣笑道:“你當李陌藩王靈寶那些能夠當上將軍的傢伙是傻子啊,個個都是精著呢!我楊光鬥死了還好說,你陳錫亮要是死在青蒼城,死在李陌藩王靈寶兩個堂堂龍象軍副將的眼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