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笑道:“你長得不像這種女人。在吳家遺址初次見你,誤以為你挺好相處的,是那種受了委屈也不敢回孃家訴苦的小女子。”
陸沉咬著嘴唇說道:“可我就是這種女人。”
徐鳳年似笑非笑,“我是不是應該直接一巴掌拍爛你的頭顱?”
她媚眼如絲,“公子可不許如此絕情。”
徐鳳年一笑置之,跟她說話,見她做事,很有意思,跟文章喜不平一個道理,總是讓人出乎意料。
她察覺到這位徐公子談興不錯,就順杆子往上爬,柔聲道:“我猜公子一定出自武林世家,而不是種桂這類將門子孫。因為公子殺人,會愧疚。”
徐鳳年捧腹大笑,“你知道個卵!”
她歪著腦袋,一臉天真無邪,問道:“難道我猜錯了?”
徐鳳年笑罵道:“少跟我裝模作樣,我見過的漂亮娘子,多到數不過來。你的姿色不到七十文,不值一提。”
陸沉也不計較這份貶低,自言自語道:“我本來就不是好看的女子。”
徐鳳年換了個話題,“你說這次種陸兩家聯手前往西河州府,你們陸家由你父親陸歸領頭,圖謀什麼?”
陸沉搖頭道:“我不向來關心這些,也接觸不到內幕。”
徐鳳年瞥了一眼她的秋水長眸,放棄了打探。
陸沉笑道:“不敢相信,那個被稱作通身才膽的種桂說死就死了,而且死法一點都不壯烈。”
徐鳳年隨手丟了那串金鈴鐺,他本意是借陸沉的身份去西河州腹地亂殺一通,殺幾個賺幾個,只不過得知這趟出行種家幾位高手都一個不漏,尤其是那個高居魔頭排行第七的種凉,甚至連北莽十二位大將軍的種神通也喬裝打扮,隱匿其中,一番權衡過後,不想惹禍上身,耽誤了跟白衣洛陽的約定,恐怕即使逃過了種家的追殺,也出不了北莽。陸沉看到這個動作,笑著從袖中抽出一柄匕首,直白道:“本想著找機會一下刺死你的。現在匕首是交給你,還是丟掉?”
徐鳳年頭也不轉,說道:“留著吧。你要是下一個三十里路前還不掏出來,你也會跟種桂一樣死得不明不白。”
陸沉開心笑道:“我賭對了。”
徐鳳年莫名其妙感慨道:“這個江湖,高手常有,高人不常在。”
陸沉問道:“那公子你是高手還是高人?”
徐鳳年搖頭道:“做不來高人。”
兩人夜宿荒漠,在一處背風山坡坡底歇腳,晝夜溫差極大,徐鳳年拾了許多枯枝丟入火堆,除了悄悄養劍和維持篝火,一夜都在假眠,破曉時分,見她還在打瞌睡,就獨自走到坡頂,仰望著天色。突然間,徐鳳年掠回坡腳,眼神複雜盯著那個顫顫巍巍手提匕首的女子,她竟是心狠到拿匕首在自己臉上劃出了四道血槽,皮開肉綻,這得是如何堅韌心性的女子,才做得出這種行徑?其實以兩人心智,心知肚明,每走一步,臨近西河州城,她極有可能是離黃泉路近了一步,種陸兩家不乏城府修煉成精的梟雄角色,身負絕學的種桂身死人亡,而她一個弱女子卻反常活下,想要矇混過關,繼續有一份富貴生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連徐鳳年都想不到她如何能夠編出天衣無縫的理由,他嘴上說是要把她送至安全地點,事實上,昔日可以為她遮天蔽日的樹蔭下,對姓陸的女子來說,那將會是世間最不安全的險境。
這一對命運無緣無故交織在一起的男女,似乎誰都不是好東西。
破相以後,說是仇家殺死種桂,再放她生還,當成對種陸兩家的羞辱。她才硬生生從一局死局棋盤上做眼,生出了一氣。
只是這樣的手法,對女人而言,是不是代價太大了?是不是太過決絕了?男女皆惜命。男子惜命,女子惜容,更是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