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黃紙信函如飛鏢從門縫處射進來,正好落在荀裕腳下,隨即,門重重關上,再無絲毫縫隙。
阿昆一刀砍掉青銅燭臺,見石門已閉,機關盡毀,收刀而立。
利箭穿腸而過,阿昆抽搐似的顫了顫,雙眼卻一動不動盯著不遠處眼睛赤紅的鐵面人。阿昆微微搖搖頭,見鐵面人捏緊刀剋制而痛苦地站著,卻並未過來,臉上浮現一絲欣慰的笑,再次張了張嘴,吐出兩個字,寂靜無聲。如同人型箭靶,黑雨密密麻麻射進來,箭箭射中靶心,穿透了他的手腳,胸膛,心臟,雙眼,以及缺了舌頭的嘴。
阿昆對著半空最後張了張嘴,直直往後倒去,十八歲貌若童孩的生命,永遠倒在血泊之中。
箭雨停。
荀裕顫抖著拾起腳下的黃皮信函,開啟卻是一封皺巴巴的信,信上字跡潦草,全無文采,還不時夾著幾個錯字——
“我是個啞巴,關鍵時刻也說不了話,我怕我死了,就再也沒有人知道我的心事,因此我日夜把這份信帶在身上,就連睡覺也抱著它。若二皇子看到這封信,便說明我已經死了。我弟弟阿煬是王天道的死士,一個成功的死士,必須被訓練得六親不認,只聽命於王天道一人。我這一生早完了,偏偏老天爺憐憫,讓我遇上了二皇子,我知道單憑我一人之力根本成不了氣候,更別提救出阿煬,懇求二皇子幫幫我,幫我救出阿煬!不求別的,只求讓他像個人活著,便是那樣活一天,我這一生也值了。”
荀裕將信摺好收至懷裡,良久才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救出來。”
沈鈞抬手,輕輕抹去他臉上不知何時濺上的黑血,嘆道:“他若不出去,死的就是他弟弟。他用自己的死,換他弟弟活命,這是他的選擇。”
荀裕站起來,看一眼被劇烈撞擊的門,又轉頭盯著沈鈞,牽住他的手,力道漸緊,十指纏扣。抿著嘴,一步一步從地道出去。
屋外,烏雲吞噬缺月,天地一片漆黑。
突然,幾百個火把出現,追兵將至。
沈鈞眸色一冷,單手環在荀裕腰間,加快腳步,遠遠甩掉追兵。兩人停在牆角窄巷。
荀裕道:“驚動了官兵,你我已經暴露,客棧是回不去了,偷解藥也失敗,進退不得,唯今之計,只有去求她了。”
“拂塵說的是……”
“當今皇后。”
沈鈞皺眉道:“皇宮戒備森嚴,拂塵哪裡進得去?”
荀裕想了想道:“我們先去徐府,找皇后的兄長徐之善。”荀裕曾經去過徐府,記得在哪個方位。
徐府,朱門碧瓦。
石獅子威嚴地立著,在深沉的夜色裡,輕微泛白。
兩人從圍牆進入,暢通無阻來到一間裝潢豪華的寢房。
鼾聲如雷。
荀裕掀開帷帳,倏地,一雙迷糊的眼睜開,徐之善啊的一聲從床上彈起,赤腳立在地上。剛要大叫,目光卻又停在荀裕臉上,隨即兩眼大睜,又用力擦了擦眼,彷彿不相信前面所見似的,再睜開,卻見兩人仍在,終於知道不是在做夢,張大嘴道:“你是荀……”視線滑至他的左腳上,又慌忙捂住嘴,從上至下打量他一番,再次停在那隻看似完好無缺的左腳上,“你是誰?”
荀裕笑道:“徐大人不認識我了?我可還喊過你舅舅。”
徐之善瞪大眼,“你真的是荀裕?”一臉不可置通道,“你的腳好了?”
荀裕掀開褲腿,露出一截鐵肢,隨即又放下。
徐之善反應過來,急急開啟門,左右探頭一看,見外面無人,又忙把門關好,壓低聲音道:“可有人看見你們進來?”
荀裕搖頭道:“正因為怕人看見,我們才特意以這種方式拜訪徐大人,望徐大人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