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裕點頭。
“要不要再吃點?”
荀裕搖頭。
“那你自己玩會,我先用膳了。”
荀裕又點頭。
麗陽宮的宮女面面相覷,賢妃娘娘這是怎麼了?以前即使皇上來了都沒見她這麼歡快過,後來更是不管皇上在與不在,都是一副冷若冰霜愛搭不理的樣,怎麼今兒個對這個誰都不想收養的殘疾皇子倒這般殷勤了?宮女們都懵了,最後還是年紀最長的宮女桂香上前一步道:“娘娘,二皇子今晚住哪間房呢?”
“跟本宮同住一間便好。”賢妃若無其事道。
“這……”桂香面露難色,“這怕是不合規矩。”
“那就把左邊那間朝南的臥房給他。”賢妃利落地夾起一根蔬菜吃下,她吃得很快,卻一點也沒有粗魯的感覺,反而舉手投足間都是十足的瀟灑。
宮女們都徵徵出神,誰也沒有想到自家主子會把一間最好的房給這麼個不受寵的小孩。
賢妃放下筷子,快速擦乾淨嘴和手道:“你們都下去吧,本宮跟二皇子說說體已。”
宮女魚貫而出。
賢妃挨著荀裕坐下,抬起那隻殘腳放自己腿上,“讓母親看看你的腳。”
荀裕乖乖地任她擺弄,既不掙扎,也不言語,只是微微蹙起了眉頭。
賢妃撩起那隻空了小截的褲管,一隻圓滾滾的斷腳躍然顯現。傷口出乎意料的平整,只剩下一大塊顏色略深的疤痕。看得出來當初砍它的那把刀一定鋒利無比。
賢妃輕輕摩挲著結疤的刀口,裝作沒看到小孩的躲閃與不安。就是這麼一隻腳,不知道毀了多少人,而受其害最深的莫過於眼前這個只有七歲的孩子。從見他的第一眼起,她就發現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把斷腳藏在身後。
當年昭華宮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傳言都說容妃娘娘生了個沒有骨頭的怪物,後來到底怎麼樣她也略有耳聞。不得不承認,容妃確實聰明,如果不同她的那一刀,她們母子七年前便淪為刀下亡魂了,又怎麼可能還有今天?她很心疼這個孩子,孩子何其無辜,可是她也清楚地知道,孩子的生父和生母決不會這樣想。容妃到底是個可憐人,誒,這高牆大院之中,又有幾個不是可憐人?
“我可以叫你裕兒嗎?”賢妃摸了摸他的頭道。
荀裕抬頭,清亮的眼眸露出幾許迷惘,愣愣點頭,隨即又低頭掰弄手指,須臾,語裡帶著懇求的意味道:“我可不可以不叫你母親?”
“為什麼呢?裕兒是不喜歡我嗎?”賢妃有些吃驚。
荀裕急忙搖頭,“不,我喜歡你。”
“那為什麼不想叫我母親呢?”賢妃道。
荀裕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又是擺手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滑稽,想了半天才道:“我不喜歡母親,我喜歡你,我不要叫你那兩個字。”他似乎很怕他的母親,每當他口裡說出母親那兩個字時,他的身子就會不由自主地發抖,眼神也會變得躲躲閃閃。
賢妃有力地按住他的肩膀,“不喜歡叫母親的話,那你叫我孃親可好?”
荀治略一思索,仍苦惱地搖頭,“還是有一個字相同。”
“那就去掉那個相同的字,直接叫娘好嗎?” 賢妃暗暗覺得好笑。
“這樣可以嗎?”荀裕在心裡叫了叫,眨了眨眼道。
“當然,我就是這樣叫我母親的。”賢妃道。
荀裕鄭重地點頭,“那我以後就叫你娘了。”
賢妃笑了笑同意,突然又正色道:“裕兒,你答應娘一件事好嗎?”
“什麼事?”荀裕歪著頭道。
“以後再也不可以當著別人的面說你討厭母親這樣的話了,即使心裡討厭,嘴上也不能說出來,你答應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