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開倉放賑之時,他建議派州府兵勇前往各縣維持秩序,許清嘉卻沒同意。他太知道此事的利弊了。如果沒人煽動還好,若是有人煽動,萬一官兵與百姓發生衝突,造成流血事件,民亂很快就會暴起,到時候不動刀兵都不行。
但向百姓舉起利刃,是許清嘉萬不願見到的。
“讓人快馬往九縣張榜,將無糧可食的百姓都召往州郡,五日之後在州府北城門外集合,到時候我自有對策。另讓九縣縣令親自將縣上戶口簿子也帶過來,到時候一起在北城門外集合。”
同知大人下了令,自有人領命而去。
尉遲修目光微閃,“萬一到時候鬧起來,不如就調動府兵差役前去安民?”
這一次許清嘉難得沒有反駁他的意見,又吩咐下去:“將州府兵勇全抽調出來,另外將市令也喚了來,外加醫學博士,由司法與功曹帶兵準備迎接災民。”
他這番作為,尉遲修就瞧不明白了,“許大人是想著災民生病了要瞧病?怎的連市令跟醫學博士都叫了來,他們一個負責維持市場交易,一個負責醫藥,不見得醫學博士就會治病。不如將州府大夫全都徵了來?”
許清嘉自看到書房裡胡嬌給他的那封信,這幾個月就書信不斷,一直與外面有聯絡,籌謀了這麼久,自然不想功虧一簣,“到時自有分曉!”
他不肯說,尉遲修也沒辦法,回府去召人來問話,只知道盯著許府的人沒發現同知大人有什麼異常,除了每日在衙署處理公務,回家去也從不亂跑,也沒見接見過什麼人。只最近幾日那從南華縣而來的小捕頭似乎去過一趟許府,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既不是功曹也不是錄事司馬。
許同知商議公事都是大家一起來,從來沒有獨自撇下通判而私自召集其餘僚屬的情況。
尉遲修提著的心略放了放。
許清嘉面上不顯,心裡未嘗不焦慮,他卻比許清嘉更要焦慮不安。許清嘉的首要任務是解決本地的災患,而他關注的不止是本地災患,還有許清嘉未來的仕途。
丫環送來了酒,尉遲修這夜多飲了半壺,卻覺得手有些抖,總疑心是酒喝多了,而不是心下有點發虛。
第二日,高正以及司兵管鵬就將州府能抽調出來的人手都抽調了出來,前往北城門外勘察地形,按著許清嘉的指示,用石灰圈出各縣災民的地盤,又用墨字在木板上寫好了縣名,釘在竹竿上,插在劃分好的地方。
北城門外地形開闊,直忙活了三日,又在集合點搭一高臺,高臺後面留了足夠寬裕的地方,一切事宜才算完成。許清嘉親自前來察看,見都按著他說的辦好了,這才露出個笑模樣。
高正都替他捏了把汗,九縣災民全湧到州府來,當真不算好事。
若是各縣災民就滯留在原地,就算鬧起來,當地縣衙出兵鎮壓,也比全部集合在一起鬧騰起來容易鎮壓。
他在朱庭仙手裡沒少幹過這類事,都處理慣了的,卻是見識過許清嘉初次來到南華縣,在那場民亂中受傷的。知道這一位是個心腸慈軟捨不得下重手的,對百姓一向仁善,擔憂更甚。
有時候想想,高正覺得許清嘉真是個異數,當官都當了好幾年了,還是沒有練成一副鐵石心腸,依然心繫百姓,難怪他走了之後,南華縣百姓皆常唸叨他在時的好處,哪怕梅縣令也沒做過什麼人神共憤的事兒。
大約只是在公務上沒他那麼盡心罷了。
“大人,萬一到時候民亂,該如何是好?”他是鎮壓啊還是等著被百姓鎮壓?
高正一時心裡也沒主意了。
許清嘉召手讓跟著高正的錢章過來:“你去騎匹馬,去迎一迎舅老爺。當初他來南華縣,就是你帶著他去聽書逛街的,如今招待舅老爺的事兒,還著落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