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賀毓照顧,我被這樣一個賀毓悉心照顧,照顧得飄飄然,理所當然地享受她的愛。
那賀毓呢?
她是不是很痛苦,她壓抑所有的情緒,千篇一面的柔軟。
賀毓就站在離柳詞兩米多點的距離,可是頭頂的光之照在柳詞身邊,她落在沒開燈的陰影,零碎的燈光只是吝嗇地掃過她的拖鞋。
“沒有的,賀毓你不要亂想……”
“我沒有亂想!從來都是這樣的!”賀毓打斷柳詞,她大口地喘氣,額頭縫了針的傷口因為她這樣的起伏而加劇疼痛,但賀毓卻無暇顧及,“柳語能接受我,也只是因為我看上去能照顧你而已,你的家人愛你,如果我不對你好,她也不會覺得我好!”
“還有邵倩,以前我打架把她嚇到了,她其實經常不敢看我,但因為過意不去,還是要和我做朋友!”
“我跟我爸一樣……”賀毓閉著眼,她深吸了一口氣,睡衣是圓領,她抬首閉眼的模樣淚痕在臉上蜿蜒出一道痕跡,昏暗裡像是血跡。
像極了她小時候看到洪蘭紋被賀峰峻打出血在地板上拖出的痕跡。
她及其害怕這種行為,卻沒想到自己長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人前她努力善解人意,她是洪蘭紋的好女兒,名校畢業,在知名的網際網路公司上班,在網上也小有名氣。也是別人的好朋友,長得還可以,人開朗大方,很能活躍氣氛。在後輩眼裡是一個很靠譜的學姐,幫忙不抱怨,能提供一些好的就業渠道。在學生眼裡,她水平ok,上課風趣,也算對得起學費。
世界上什麼都明碼標價,就像賀峰峻在她小時候啐她的那口。
“是賠錢貨啊。”
她一年一年努力向上,想讓自己活成一個有價值的人,有人和她表白,說愛她,有人愛她愛到非她不可。
但那是我嗎?
除去自己不愛的原因,這樣的我真的值得被愛嗎?
賀毓總覺得自己站在懸崖上,賀峰峻帶給她潛移默化的影響如同山風,又冷又鋒利,離開他以後她以為自己能忘掉,能重新開始。
但做不到。
煙行籠巷那個破破爛爛的小樓裡有一把鎖,佈滿鏽跡,把她鎖在那裡,哪怕推土機推平了老巷子,也沒能開啟她被鎖住的軀體。
賀峰峻癲狂的死是一把鑰匙,本來可以開啟那把鎖,沒想到鑰匙斷在裡面,連她自己也生鏽了。
“不是的,賀毓。”
柳詞看著賀毓,昏暗的視線並不影響她看到賀毓脖子上的掐痕,青青紫紫,觸目驚心。
這樣的賀毓,太讓人心疼了。
柳詞咬著嘴唇,巨大的酸楚湧上來,她衝過去抱住賀毓,賀毓已經垂著手,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你知道我的耳朵為什麼有一隻聽不見聲嗎?”
賀毓平常看著都很正常,沒人發覺她其實偶爾是靠唇語辨認的,連柳詞都沒發現。
別人都以為她只是弱聽,其實她的那隻耳朵跟聾了沒差,只能聽到細微的聲音,再大聲吼她,她也只是嬉笑。
洪蘭紋的大嗓門也是有理由的。
柳詞搖頭,她只知道這個秘密,卻不知道為什麼。
她突然很恨這樣的自己,從來不追問,很多東西是很難挽回的,像一去不回頭的時光,還有蹉跎的感情。
柳詞的眼淚打溼了賀毓的睡衣。
賀毓閉著眼,她還在發抖,幹得起皮的嘴唇張開,吐出一句話——
“我爸打的,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媽那天不在家,我只覺得嗡嗡嗡,電視機啊桌子啊床啊什麼都在轉,好想吐……”
“我媽回來的時候已經遲了。”
賀毓被柳詞緊緊抱著,她一直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