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訴我,賭坊的小費不好拿,這裡的賭客非常壞,經常有一些變態要先摸身體才會給錢。
“我最怕輪到我值日的日子。”賭坊的侍應生經常會輪崗,值日就是待在廁所幫人遞毛巾,整理衣服之類。有次,張浩在廁所被兩個大賭客侵犯,雖然事後得了一千元人民幣,但他很痛苦。
張浩和我聊開了,就問我是過來這邊做什麼的。我覺得張浩單純,想要逗他,故意騙他說自己是在緬甸靠近泰國的邊境城市大其力那邊賭坊的巡場的,專門負責監管賭場的治安,比他這個最底層的馬仔高一個級別。
張浩知道我是同行後,第一反應竟然是問:“那你是偷跑出來玩的?”
我點點頭。他趕緊拉著我走到角落,很嚴肅地告訴我不能這麼做。說我們這些做小弟的,只能在本賭坊玩,不然就是吃裡爬外,被老闆抓到會被打死。
我反覆說自己一定會很小心,讓他不用擔心。
張浩的舉動讓我對他有了好感,之後再來小孟拉玩,我經常找張浩,請他吃飯喝酒,算是幫他減輕點經濟壓力。張浩每次見到我都神情緊張,生怕我出意外。
和張浩一起過來的還有個同鄉,我只和那人聊過一次天,印象裡和張浩長得挺像。
有天我又過來玩,還沒坐上臺子,就被張浩叫出去,他難得請我吃了個20塊的抓飯。
我們兩個蹲在小攤邊上,張浩吃著吃著眼睛就紅了起來。我問怎麼了,張浩說他同鄉死了,上星期的晚上被人用繩子勒死,屍體就丟在房間門口。報案之後,小孟拉的警察過來看完現場就離開了,後來再沒任何音訊。
金三角地區的執法機關受賄十分嚴重,對賭坊、野生動物交易市場、妓院、吸毒房這些常規灰色地帶從來只是做做樣子,除非遇到死傷十多人的案件,一般都是拖著。等到第七天,老闆賠了8萬塊給死者家屬,這件事就當過去了。
我正愁不知道如何安慰張浩的時候,他反倒對我說:“挺好的,挺好的。”
張浩覺得,起碼家裡人還能拿到錢,不像一些黑賭坊,手下死了直接就地埋葬,對外宣稱這個人被開除或者是外出辦事。
在金三角,死人的機率不大也不小,就像你走在繁華的步行街,知道一定會遇見乞丐,卻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遇見罷了。
“你有想過回去嘛?”等到張浩情緒平復了一些,我問他。
張浩說,其實這邊還不錯,像他們這種沒讀過多少書,也沒有一技之長的窮苦孩子,找份收入還可以的工作十分不易,每個月都能按時匯錢給家裡,他已經很滿足了。
張浩還反問我,如果他現在回去的話,妹妹怎麼辦?家裡的開銷怎麼辦?家裡的地得花錢僱人種,房頂一直漏雨也要拿錢來修,父親想要去賣早點需要買工具,零零碎碎和我說了一大堆。
過了很久,他才朝我深深嘆了口氣。張浩最大的夢想就是存夠10萬塊錢,給妹妹1萬元的嫁妝,帶父親治好腰,在家鄉的村子裡開一間小賣部,最後再蓋個新房,娶個老婆。
“現在10萬元可做不了這麼多事。”我對張浩說。
張浩看著我,說他知道,但是不敢想再多了,怕自己有命拿沒命花。10萬元對馬仔來說真是一筆很大的數字。張浩每個月最多隻能存下兩千元,這得做滿整整5年才能實現。但有時候,張浩害怕自己等不到那麼久。
在我快要離開的時候,張浩自言自語似的說:“我死了以後,老闆應該也會給錢吧?”
我沒說話,只是拍了下他的後背。
間隔張浩所在賭坊一條街的地方,有家“孟拉城東新賭坊”挺出名,名字稍顯俗氣,但過來玩的中國賭客喜歡管這裡叫“百花坊”,稱呼賭坊的荷官為“花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