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金三角大其力的一家文身店內,女店主舉起一把左輪手槍。
她把槍口對準緬甸混混,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一時間,場面靜止。正在摔東西的人、試圖擠進店內的同夥,和他們高舉的雙手都凝固在了半空。
屋子裡只有左輪手槍擊錘的撞擊聲回著,“咔、咔”。
店主手上做著開槍的動作,嘴唇不斷開啟、閉合,說:“砰、砰——砰!”
預想中的血腥場面沒有出現,槍裡沒上子彈。
混混們被店主耍了一道,覺得丟面子,罵罵咧咧地上前準備算賬。
店主沒有理會湧上前的緬甸混混。她眯著一隻眼睛,透過空空的彈倉,看著這些憤怒的傢伙,然後把槍放在桌面上,又從抽屜裡拿出另一把左輪。
這把左輪裝滿了子彈。店主把彈倉彈出,給混混們看清楚,之後用左手摩擦,緩緩轉動一了圈,重新把彈倉裝回槍身。
店主深呼吸幾口氣,睜著眼睛,雙手持槍平舉在胸前,做出扣扳機的姿勢。她用生硬的英文,兇悍地重複“出去”這個單詞。
混混們互相看了幾眼,終於倒退著出了房門。
等到門口已經看不到人影,店主長出了口氣,右手扶著桌沿,讓自己不至於跌倒。
她把手裡的槍放下後,輕輕釦了扣背後的木門,聲音規律,三長三短。
木門厚而嚴實,上面留著一個正方形小孔,小孔上面的架子上託著一臺泛黃的舊留聲機。一隻乾瘦的手從木門內伸出,細長蒼白的手指摸到留聲機的木盒,取出裡面的隨身聽,給磁帶換了一面,按下播放鍵,隨後把隨身聽又塞回了留聲機裡。舒緩的樂曲從留聲機的喇叭裡傳出。
一首歌曲放完,店主撿起跌落在腳邊的槍,拍了拍鋪著純白色床單的小床,轉頭揮了下手指,說道,“過來躺著吧。”
文身店叫做“不僅”,店主姓蘇,我叫她蘇蘇。她是我在金三角遇見過的,最特別的女人。
我常常逼迫自己融入金三角。而融入一個陌生環境最快的辦法,就是讓自己在語言和外表上與周圍的人同化。我語言天賦不高,緬語始終聽不懂,就只能從外表入手。
不知道是不是體內缺少黑色素的原因,我從小面板就白,哪怕在太陽底下暴曬,也很快就會恢復原狀。這讓我苦惱,就想要透過文身來掩飾膚色的不同。
東南亞各國文身的歷史由來已久,社會接受程度很高。對於金三角的年輕人來說,多數人在十來歲就會被迫走上社會掙錢。取得的第一份工資,往往選擇在自己身體上留下印記,以此來體會痛苦,宣告成長。
當文身師刻畫完圖案以後,他們還會回到朋友面前,脫光衣服互相打量,攀比彼此的文身。這裡信奉小乘佛教,講究清洗自身的罪惡。在他們看來,身體篆刻佛像、佛經或者契合自身的動物圖案,既是一種信仰,更是一種潮流。
在大其力,我先去了幾家緬甸本地的文身店,裡面的文身師傅比我還年輕,不用事先在紙上畫草圖,從棕黃牛皮袋子裡拿出文身的工具,直接就打算上手。我藉口比對價格,趕緊離開了。
其實泰國文身技術更好,周邊國家民眾對泰國文身師有種天然的信賴,只是提供的文身樣式過於民族化,我不喜歡。
我又去了一家豪華賭坊,找了間刺青店。金三角也有日本文身,因為亞洲國家文化差異小,日本文身進入金三角沒有遇到大的阻礙。不過負責接待我的店長嘴邊留有一撮小鬍子,我不喜歡。
晃幾圈沒有結果以後,我想著先去休息一下,找些其他有趣的事情。
離賭坊不遠,有一家中文學校,每次來賭坊玩,只要時間足夠,我都會站在教室外旁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