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頭髮花白,整齊得恰到好處,看著不會有爸爸式的古板,也不會有不符合年齡的輕佻。同樣花白的劍眉之下是一雙深黑的眼眸,那積澱了幾十年歲月滄桑的眼眸黑得猶如點漆,又深邃地宛如望不見盡頭的夜空。中年男人臉龐上滿是歲月雕刻的痕跡,這些皺紋卻並未毀掉他曾經無比出的容貌,反倒是為他平添了些淡定優雅的從容。
兩個男人不太像是父子,又不太像是兄弟。青年跟在中年男人身後,有幾分跟班的味道,神間卻不見惶恐。中年男人並不在乎周圍人如何打量他和青年,只是沉穩地往前走著。兩人的目的地正是二十五床。
二十五床的病人住得是單人間,等中年男人和青年走到門口,單人間的大門已經敞開,室內兩個男性護工正放開按著床上女子的手,而年長護士手裡的注射器已被推空。
比走廊還要更加寒意逼人的單人間地面上是一片狼藉。不僅有四處亂滾、被人踩碎的藥片,翻到的藥盒與護士用來送藥的鐵盤,還有被掀翻在地的輸液架以及針頭還在滴血的輸液袋。就連唯一的彩來源、那插在白瓷瓶裡的幾支鮮艷切花都散落一地,被人當垃圾踩來踩去。
看到有人進門,年輕護士剛想問話就看見青年晃了晃手上的胸卡。金的胸卡俗是俗氣了些,但是很好的說明瞭來人的身份是vp。於是護士護工們急忙收拾了東西退下,走的時候還彎著腰駝著背害怕衝撞了貴人。而床上的女子只是微微轉動眼球,看向了來人。
「……」
女子的呼吸很輕,輕到有種非人的氣息。女子很瘦,瘦到眼窩都往下凹陷、讓人懷疑她是一把白骨撐起了一身人皮。女子的臉上猶自掛著未乾的淚痕,一滴一滴地淚水還在從她的眼角流下,然而她臉上的表情已經沒有能稱之為表情的波動。她就像是一個人偶,眼眶裡流出的只是人工的擬淚產物。
中年男人有一秒的微愕,因為他記憶裡的女子從小到大都是個美人,即便是最憔悴的時候也沒有變成這幅要死不活的模樣。這讓他有些傷感。
「暮雨——」
中年男人走到了女子的床前,把女子落在床外的手放回了床上,用被子蓋好。
「暮雨……是誰……?」
床上的女子輕輕地問,就連聲音裡都缺乏力氣,像是整個人都失掉了骨頭。
中年男人聞言一笑,道:「暮雨是你,你是聞暮雨。」
女子的反應有些遲鈍,她花了好一會兒才喃喃:「我是……聞暮雨……?對……我是聞暮雨……」
青年、高遠看著這樣的聞暮雨微微失笑,也不知道是失望多一點還是同情多一些——一個佛口蛇心、對付仇人從不心慈手軟的女魔頭如今淪落為這般模樣還真是令人唏噓。不過把聞暮雨變成這幅廢物模樣的究竟是墜橋還是白雲的死呢?
如果是因為墜橋,那他只能說聞暮雨是真的命不好。如果是因為白雲的死……站在高遠職務的角度上來說,這只能證明溫木月這女人也不過就是如此而已的人物。一個男人的死就能壓垮她,她又怎麼肩負得起更重的使命?站在一個男人的角度上來說,高遠倒是覺得現在的聞暮雨也不錯。畢竟她用自己的崩潰證明瞭他不是一個沒血沒淚的怪物,而是一個有著柔弱心臟的小女人。我見猶憐、軟弱可欺的尤物總是比滿身毒刺的蛇蠍要好擺布不是麼?
根據下面的人遞上來的報告,高遠知道的是墜下高架橋的聞暮雨沒在森林裡被找到是因為關鍵時刻他被人救走了。救聞暮雨的人不用說肯定就是為了聞暮雨反出了常家的常舒陽。而聞暮雨遲遲不出現在人前則是因為她腦部或是精神受創導致了記憶障礙,記憶障礙讓聞暮雨有時候記得自己是誰,自己都經歷了什麼;有時候又讓聞暮雨忘了自己是誰,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家專攻精神問題和腦部問題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