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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一月一度要給老頭送東西的日子,每到這一天,林澗松總會提前請好假,把給老頭帶的東西都收拾好,再倒叄趟公交車,去市郊的五院看老頭。
鄧老師瞭解他的情況,每次他去開請假條,鄧老師都會跟他閒聊幾句老頭的近況,再讓他給老頭帶個好。
鄧老師是個通情達理,很善良的班主任,他的善良不是裝出來的偽善,而是他為人的本性,現在這個年代人們常將善良和懦弱這個詞劃個等號,鄧老師不是,做老師時間長了會很麻木,但是他總有一種激情,像是他給自己設定的底線,他永遠保持著激情和鬥志,學生尚且有煩累疲憊的時候,他卻從來不會。
林澗松的人生,在很多重要的節點都會碰到好人,將他即將歪掉的人生路線重新擺直,推著他踏上正確的前進道路。在他還是一個胚胎的時候,遇到了吳貞,出生後又遇到了老頭,初中被侯萬生打罵羞辱,不當人看的時候,又遇到了鄧老師。
還有其他數不盡的人。
幫他找老頭的劉警察,每年春節都會來看看老頭,也經常打電話問他生活情況,讓他有任何困難都來找他,千萬別猶豫。
叄樓住的一對夫妻,他們生了一個小兒麻痺的女兒,後來又有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兒子在十歲時又被查出了罕見的細胞病,兩口子靠在學校門口擺小吃攤為生,前幾年還情況好一點,這幾年總是被趕來趕去地打游擊,收入也不穩定。他們總給他和老頭送點吃的,老頭髮病時也能幫就幫,熱心又樂觀,笑聲總是傳出很遠。不擺攤的時候,就常常在傍晚請爺爺去天台上拉二胡,他們的女兒眼睛又亮又大,最喜歡聽爺爺拉《茉莉花》。
也有陸哲希,一個從小學開始的好朋友,班主任給林澗松辦了一個募捐班會,林澗松抱著包裹著紅紙的紙盒站在講臺上,學校的宣傳老師在臺下舉著巨大的相機從各個角度進行拍照,快門聲轟鳴在他耳畔,這件事後來還上了市晚報,佔了整整一個版面。陸哲希是他的同桌,在班主任聲淚俱下講他家的情況時難受得哇哇大哭,第二天高興地對他說已經和他爸媽商量好了,要收養林澗松,從此以後都有他罩著他了。
這些人這些事都像是遼闊夜空裡的星辰,匯聚成了他生命的銀河,一閃一閃,在黑夜裡陪伴著他,在他抬頭看時,給他指明方向,讓他永遠所向披靡。
每當他想要放棄時,他就會想一想這些人。這個時候,他就不再是人類了,他變成了孤狼,是肌肉,是憤怒,其他一切都無關緊要了,他只需要拼盡全身力氣,去奪取目標獵物。
甚至很多時候,他都在剋制這種與身俱來的憤怒。
林澗松早晨醒過來的時候,聽到樓上在放音樂,二樓住著一個老婆婆,兒女一個月來看她一次,她最大的活動範圍就是從家到巷口。她愛聽戲曲評彈,總是用一個小收音機放戲聽。
林澗松凝神聽了一會兒,發現今天她放的不是評彈,是京劇。
老頭精神還好的時候經常和樓上老婆婆一起聽戲品戲,唱到精妙之處,老頭就拍著手讚歎,唱得不夠火候的,他就皺起眉頭,自己親身上陣唱兩句,最愛唱的就是那段鎖麟囊。
他躺在床上,聽到咿咿呀呀的聲音從樓上飄下來:“回首繁華如夢渺,殘生一線付驚濤……”
等他回過神來,京劇已經沒有了,他開啟了自己的隨身聽,把聲音開到最大,開窗,在清晨暴雨過後的泥土腥香裡沖澡,洗漱,收拾房間,等到太陽高起來,他就要揹包鎖門,踏上去看老頭的路途。
每次他都是十點多出門,這樣到五院就是差不多十二點,老頭會剛吃過飯,他過去以後他們就能多聊幾句,因為中午五院不會很早趕人,會給他多出一個半小時時間跟老頭多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