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會意,遞到了烏維面前。
烏維下意識接過,看到帛絹上的胡渚文字,不由地一愣。
“哦,不知道貴國使臣是否識得中原的漢字,就用了胡渚的文字。還請烏維大人給貴國的大王子過目吧。”蘇凌站起身,“我還有些事情,就不奉陪了。大周地大物博,風景也多。烏維先生沒事的話,可以多待兩天。”
他不看烏維的神色,施施然離開了四方館。
剛離開四方館,剛登上馬車,就聽到遠處車伕的低斥和馬車的軲轆聲。蘇凌下意識回頭,看向緩緩停下的馬車,以及從馬車裡走出來的人。
微風習習,吹起那人的衣角。
這是他的老熟人了,舊日的同窗,而今的皇帝面前紅人:杜聿。
杜聿進朝不足兩年,青雲直上,除了太子太保的虛銜,尚領鴻臚寺少卿一職。鴻臚寺卿空缺,鴻臚寺少卿代行其職,近幾日都在忙活胡渚使者的事情。
兩人打了個照面,蘇凌先輕笑:“修遠,改日一起喝酒。”
他最近雖忙碌,可心情著實不錯。
杜聿頷首施禮:“殿下。”
他知道二皇子的字,卻不好以字呼之。
蘇凌倚著馬車,半掀車簾,微微含笑:“修遠快到及冠之年了吧?”
杜聿不解其意,如實回答:“虛度十九春秋。”
“嗯。”隨意點一點頭,蘇凌笑道,“十九也不小了,修遠如今官運亨通,是時候給杜家找個女主人了。”
杜聿神色微變,隨即面帶笑容:“殿下說的極是。”
蘇凌輕輕搖了搖頭,放下車簾,吩咐車伕:“回宮。”
馬車緩緩行駛,漸漸消失不見。
而杜聿則慢慢擰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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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胡渚的大王子究竟是怎樣的心路歷程,只知道在這一年的十月,胡渚表示願意接受大周的條件,再次請求大周發兵援助。
皇帝哈哈一笑,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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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凌早早去求見皇帝,表明自己想隨軍出征之意。
然而皇帝聽完之後,卻皺了眉:“朕不同意。”他看著半低著頭,眉眼溫和的兒子,輕嘆一聲:“沙場畢竟兇險,不同於別處。”
蘇凌輕聲道:“兒臣自幼習武,也識得胡渚文字……”
他無法告訴別人,聽到作戰,或是遇到鬥武,他內心深處激動,血液甚至隱隱有沸騰之勢。他讀書不錯,可是比起讀書,他似乎更愛騎射一些。
“那也不行。”皇帝果斷搖頭,“懷思,朕如今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了,朕不想你有任何三長兩短。”
他這話說的誠摯無比,和世間所有的父親,幾乎沒什麼分別。
蘇凌微微一怔,一種陌生的感覺自心內緩緩生出,似乎只是瞬間,不等他抓住看清是什麼,就又消失不見了。
皇帝聲音溫和:“朕貴為天子,卻有很多無可奈何之事。譬如你的皇兄,譬如你那個沒有出生的皇弟……”
蘇凌眸色微沉,心頭那種怪異的感覺難以忽視。如果他們沒出事,其實根本就沒他蘇凌什麼事情了。不對,懷敏太子出世時,皇帝是想砍了他的。
手指微曲,摩挲著手心的傷疤。蘇凌異常認真地道:“父皇是天子,自有上天眷顧。”
皇帝搖一搖頭:“朕如今只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富足,你母后身體安康,長命百歲。而你,平平安安的就行。對了,你什麼時候大婚?你得多生子嗣,為皇家開枝散葉……”
他難得在蘇凌面前溫聲低語。今日穿著便裝的他,彷彿和世間所有的父親沒什麼兩樣,溫和慈愛。
可蘇凌心裡生不出多少暖意來。他眼眸半垂,皇帝看不見他眼中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