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秦珏呢?”羅錦言臉色蒼白。
提心吊膽隔簾站在堂屋裡的夏至,一邊聽著屋裡的動靜,一邊還在警惕提防有人進來,小姐和秦珏見面的事,即使是常貴媳婦和小丫頭們,也是不能知道的。
她壓低了聲音:“我跟到院子裡,他躍上牆頭走了,應該沒人看到。”
羅錦言還是快步走到院子裡,廡廊下掛著燈籠,玉輪當空,月光像水銀般灑下來,將四下照得明亮,哪裡還有秦珏的影子。
前世的秦珏,在他十幾歲的時候,是否也是這樣?
莫名其妙求親,被拒絕後,又莫名其妙地說上一堆話,接著便莫名其妙地跑開了?
前世他年近四旬沒有娶妻,又被她逼得編出一套紅顏白髮的鬼話,並非是因為她讓他娶何藥,而是他壓根就不想成親吧。
他為何人到中年也不成親?
難道他也曾經被人拒絕,所以不娶了?
前世她和他年紀上差了十幾歲,她是進宮後才認識他的,前世秦珏十幾歲時,她還是河間羅家幾歲大的小女孩,四歲以前她在鄉下,四歲之後整整十年,除了族叔,她沒有見過一個男子。
如果秦珏也曾經向人求親而被拒絕,那個人肯定不是她。
他也像對她一樣,為了那個女子不所用其極,接近她的父親,也對她柔情似水,陪她看煙花,為她親手做首飾,夜行百里來見她......
如果真有這個女子,那是誰?
秦珏匍匐在房頂,從他的角度,能看到站在月光下的羅錦言。
月華朝露般的容顏,纖柔卻挺直的身姿,但她面上流轉的光華卻有著他從未見過的迷茫。
他從未見過這種神情的她,她宛若牡丹,即使是養在名貴的花盆裡,也是雍容自信,全無拘束做作。可偏就是這樣恣意盛放的她,玉壺冰心的她,對他而言卻如山間偶爾吹過的一絲暖風,雖然明知那風無拘無束,可他還是想要挽留,他想沉浸在這風裡,與她一起任性,一起飛舞。
年少的他並非表面上的平靜,她的冷淡拒絕,都會讓他敏感脆弱,就像今天,他迅速離開,他是不想讓她看到,他有多麼傷心失望。
初見時超出年齡的沉著冷靜,柳樹林子裡毫不畏懼地自娛自樂;騾車裡她抱著迎枕壓到他身上,從始至終沒有半絲慌亂;貢院門前驚鴻一瞥的雪蘭花;絢麗煙花後她靜靜地聽他敞開心扉......
太多太多,她的美好數之不盡,如同細雨一點一滴滋潤進他的心田,無聲無息之間,她已經在他的心裡,揮之不去,更不想揮去,他想留住她,花前月下琉璃半盞,更想與她信馬持酒看盡長河落日。
他看著月光中傲然獨立的她,目光模糊起來,眼中久違的潮溼讓他吃了一驚。
不,不是這樣的,他不能就這樣遠遠看著她,獨自垂淚。
即使一個是峰巒間遊弋的雲,另一個是山間吹拂的風,他也要讓他們各自的生命裡有著彼此的芬芳,相依相纏,一起去看最美麗的風景。
人世經年還是人世,但他們若是掉頭離去,便再也不能相聚。
所以,他不會就此放棄,不會。
他悄無聲息地離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田莊裡報曉的雞鳴響起,秦珏已經在路上。
這是他的馬,他精挑細選為自己留下的好馬。
十幾個侍衛在後面追趕,可還是被他遠遠拋開。
他要回京城,他要回家,回九芝衚衕,他是脫韁的野馬,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想要回家。
他雖未入仕,但同德皇帝賜他腰牌,他能像勳貴武將一樣,在京城騎馬。
但他還是第一次用這塊腰牌,他不想停下來,他想快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