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珏看清了這人的容貌,他約有二十七八歲,或許更年輕,雙目含笑,五官看不出有多麼精緻,但朗朗如日月入懷。
他雙手合什,向秦珏施禮,不似苦修的佛子,竟似垂雲而下的九天仙謫。
秦珏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沒有還禮,大步走了進去。
那人見狀,不以為忤,只是微微一笑,笑容如蓮花,濯濯出塵。
秦珏在他身邊的太師椅上坐下,隨意得像是在自家花亭裡接待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朋友。
而實際上,這裡就是他家的地方,只是眼前的這人,卻與他只是初次見面。
他坐著,沒有回頭,只是向身後那幅畫的方向指了指:“先祖畫的。”
又指指對面的太師椅:“坐吧,別客氣。”
那人也真的沒有客氣,在那張太師椅上坐下。
若谷親自捧茶進來,給兩人上了茶,便垂手站在一旁。
秦珏揮揮手,他這才不情不願地退到敞廳外面。
秦珏端茶,對那人做了個請的動作,便自顧自喝起茶來。
他疾馳而來,口乾舌燥,喝茶也似牛飲,且,這茶也是冷的,剛好適口。
那人嘴邊一直含著笑,他也端起茶,卻只是淺淺沾唇:“太平猴魁,好茶,可惜涼了。”
秦珏一杯茶喝完,燥氣褪了,聞言並沒有接腔,自己動手斟了一杯,細細品了品,才道:“果真是涼了。”
就好像先前那杯不是進了他肚子裡似的。
那人嘴邊的笑意更濃:“我叫觀棋。”
秦珏嗯了一聲,道:“好名字,他很會取名。”
觀棋的笑容變淺,他輕輕撥出一口氣:“他是我養母的兄長,我的名字不是他取的。”
四周的空氣忽然又凝固起來,但也只是一剎那。
秦珏的聲音驟然變冷:“你在說謊!她或許會收養你,但卻不會將你認做螟蛉,養母什麼的,你就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觀棋微怔,隨即哈哈大笑。
他站起身來,撩衣拜倒:”觀棋拜見公子。”
說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秦珏沒有讓他免禮,只是盯著他烏黑的髮髻,道:“假的?”
觀棋赧然一笑:“這是假的,但我也不是和尚。”
秦珏這才揮揮手,讓他起來,觀棋重又在那張太師椅上坐下,依舊從容,並沒有因為彼此身份的差異而有窘態。
秦珏這才問道:“誰讓你來的?他還是我娘?”
觀棋垂眸:“夫人四海為家,閒雲野鶴般的人物,我上次見她還是五年前的初夏,她新得了幾罈子上好的紹興酒,在梅花瀑布邊請我喝酒,說那是喜酒,一定要請別人喝才行。”
五年前的初夏?
秦珏的心如刀絞般的疼。
五年前的初夏,他興高彩烈地迎娶了羅錦言。
那天他並不知道,在遠離京城的浙江,有人在梅花瀑布邊請人喝喜酒。
有酒,卻無茶,沒有那碗媳婦茶。
“你是她收養的?”秦珏問道。
觀棋點點頭:“我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從有記憶開始我就和一群小乞丐在街上討飯偷東西,晚上再把弄來的錢上交給一個我們叫大哥的大乞丐。那天我看到有位年輕太太上了騾車,便假裝被她的車撞傷,想多騙幾個銅板,沒想到那位太太不但讓我吃了頓飽飯,還給我換上乾淨衣衫,她把我帶到金陵的棲霞寺,交給了她的哥哥,她說這孩子很機靈,長得也好看,當乞丐太可惜了......她就是這麼好的人,明明是我要騙她,她卻要栽培我......我沒有什麼見識,只是覺得她很高貴,高貴得就像廟裡的觀音菩薩,於是我想當和尚,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