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遊歷,來的路上才知道劍氣長城又打仗了,嚇得我半死,就怕先生夫子們一個熱血上頭,要從飽腹詩書的肚子裡,拿出幾斤浩然正氣給學生們瞧瞧,然後吭哧吭哧帶著我們去城頭上殺妖。我倒是想躲在倒懸山四大私宅的春幡齋裡,一心讀書,然後遠遠看幾眼與春幡齋齊名的猿蹂府、梅花園子和水精宮,但是先生和同窗們一個個大義凜然,我這人最好面子,命可以被打掉半條,但是臉絕對不能被人打腫,就硬著頭皮跟過來了。當然了,在春幡齋聽了你的不少事蹟,這是最重要的原因,我得勸勸你,不能由著你這麼折騰了。”
陳平安不說話,只是喝酒。
天底下最絮叨的人,就是劉羨陽。
陳平安領教了很多年。
當年三個人相處,劉羨陽與顧璨一言不合就吵架開罵,陳平安都懶得勸架,聽著就是,反正一大一小,吵也吵不到哪裡去。劉羨陽與人吵架好像從來沒輸過,因為他根本不在意吵架的輸贏,永遠笑嘻嘻樂呵呵,顧璨往往明明嘴上吵架已經贏了,將劉羨陽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結果到最後還是顧璨自己更加窩心,就追著劉羨陽打,氣急了,還會抄樹枝,砸石子,劉羨陽哪怕不小心被石子砸中,倒也不生氣。顧璨曾經說過,劉羨陽這個人沒半點好,窮命賤命光棍命,唯一還算可以的,就是不記仇,更不會仗著氣力大就揍人。
那會兒,相依為命的三個人,其實都有自己的活法,誰的道理也不會更大,也沒有什麼清晰可見的對錯是非,劉羨陽喜歡說歪理,陳平安覺得自己根本不懂道理,顧璨覺得誰力氣大拳頭硬,誰家裡有錢,身邊狗腿子多,誰就有道理,劉羨陽和陳平安只是年紀比他大而已,兩個這輩子能不能娶到媳婦都難說的窮光蛋,哪來的道理。
可是那會兒,上樹掏鳥,下河摸魚,一起插秧搶水,從曬穀場的縫隙裡摘豆苗,三人總是開心的時光更多一些。
陳平安在劉羨陽喝酒的間隙,問道:“在醇儒陳氏那邊求學讀書,過得怎麼樣?”
劉羨陽笑道:“什麼怎麼樣不怎麼樣的,這十多年,不都過來了,再差能比在小鎮那邊差嗎?”他似乎喝不慣這竹海洞天酒,只是小口抿酒:“所以我是半點不後悔離開小鎮的,最多就是無聊的時候,想一想家鄉那邊的光景,莊稼地,亂糟糟的龍窯住處,巷子裡的雞糞狗屎。想也想,可也就是隨便想一想了,沒什麼更多的感覺,如果不是有些舊賬還得算一算,還有人要見一見,我都沒覺得必須要回東寶瓶洲,回去做什麼,沒啥勁。”
劉羨陽搖搖頭,重複道:“真沒啥勁。”
陳平安突然說了一個名字“顧璨”,便不再言語。
劉羨陽嗤笑道:“小鼻涕蟲從小想著你給他當爹,你還真把自己當他爹了啊,腦子有病吧,你。不殺就不殺,良心不安,你自找的,就受著;若是殺了就殺了,心中悔恨,你也給我忍著。可這會兒算怎麼回事,從小到大,你不是一直這麼過來的嗎?怎麼,本事大了,讀了書你就是君子聖賢了?學了拳修了道,你就是山上神仙了?”
劉羨陽說得惱火了,一巴掌推在陳平安腦袋上,氣道:“顧璨?小鼻涕蟲都不願意喊了?”
劉羨陽越說越氣,倒了酒也不喝,罵罵咧咧道:“也就是你婆婆媽媽,就喜歡沒事找事。換成我,顧璨離開了小鎮,本事那麼大,做了什麼,關我屁事。我只認識泥瓶巷的小鼻涕蟲,他當了書簡湖的小魔頭,濫殺無辜,自己找死就去死,靠著做壞事,把日子過得比誰都好,那也是小鼻涕蟲的本事,是那書簡湖烏煙瘴氣,有此災殃誰去攔了?我劉羨陽是宰了誰還是害了誰?你陳平安讀過了幾本書,就要處處事事以聖賢道德要求自己做人了?你那會兒是一個連儒家門生都不算的門外漢,這麼牛氣沖天,那儒家聖人君子們還不得一個個飛昇上天啊?我劉羨陽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