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先前水仙祠廟那條芍溪渠水,藻渠要更寬更深,許多原本沿水而建在芍渠附近的大村落,數百年間都不斷開始往這條水勢更好的藻渠遷徙,長久以往,芍渠水仙祠的香火自然而然就凋零下去,身後那座綠水府能夠打造得如此富麗堂皇也就不奇怪了,神祇金身靠香火,土木府邸靠銀子。
芍溪渠主輸給同僚的原因是方方面面的,不然當年蒼筠湖湖君就不是讓藻溪渠主去處置那封密信,並且賜予湖君神主的令牌,讓其能夠離開藻渠水域轄境,一路過山過水,去往京城打點關係。杜俞對蒼筠湖諸多神祇知根知底,按照他的說法,蒼筠湖龍宮就是一座山上的脂粉窟,專門用來為湖君拉攏有錢又有閒的外鄉權貴子弟。而那些豔名遠播的龍宮妙齡美婢從何而來?自然是藻渠之外的其餘三河一渠。那些地方洪澇災害氾濫,早年又有過路仙師傳授了一門破解之法,需要選取一個處子之身的二八佳人投水請罪,一些大旱時節,當地官員跑去城中湖君廟祈雨也頗為靈驗,事後降下甘霖,亦需將女子投水報答湖君恩德。
杜俞說,這些謀劃都是藻溪渠主的功勞。她會經常假扮婦人,如官員微服私訪,暗中遊歷蒼筠湖轄境各地,尋找那些修行資質好、容貌美豔的市井少女,等到她初長成之際,三河一渠便會暴降大雨,洪水肆虐,或是施展術法,驅逐雨雲,造成大旱千里。幾百年的老規矩遵循下來,各地官府早已熟門熟路,少女投水一事便是老百姓也都認命了,久而久之,習慣了一人遭殃蒼生得救,且當作一件喜慶事來做,很是興師動眾,每次都會給被選中的女子穿上嫁衣,裝扮得明麗動人,至於那些女子所在門戶,也會得到一筆豐厚銀子,並且市井巷弄的老人都說女子投水之後很快就會被湖君老爺接回湖底龍宮,然後可以在那水中仙境成為一位衣食無憂、穿金戴玉的仙家人,真是莫大的福氣。
與京城和地方權貴子弟牽線搭橋,具體的迎來送往也都是藻溪渠主親手操辦,是個八面玲瓏的主兒,所以深得湖君器重。只不過她唯獨有一件事比不得品秩相當的芍溪渠主,那就是後者是一位從龍之臣,在蒼筠湖湖君被銀屏國封正之前就已經跟隨在湖君身側。
先前趕來藻渠祠廟的時候,杜俞說起這些,對那位傳說中雍容華貴猶勝一國皇后、妃子的渠主夫人還是有些佩服的,說她是一位會動腦子的神祇,至今還是小小河婆,有些委屈她了,換成自己是蒼筠湖湖君,早就幫她謀劃一個河神神位,至於江神就算了,銀屏國內無大水,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國水運好像都給蒼筠湖佔了大半。
距離蒼筠湖已經不足十餘里,陳平安卻停下腳步。
藻溪渠主猶豫了一下,也跟著停下。她轉過頭,一雙桃花眼眸天然水霧流溢。她貌似疑惑,楚楚可憐,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柔怯模樣,實則心中冷笑連連:怎麼不走了?前邊口氣恁大,這會兒知曉前途兇險了?
杜俞已經打定主意,他只管看戲,這可是前輩自己說的。
陳平安轉身望去,竟是那個晏清跟來了。何露沒有尾隨,也有可能在更遠處遙遙隱匿,這個修道天才少年應該很擅長遁術或是藏身之法,就是身子骨弱了點,不然陳平安會覺得比較麻煩。
一襲白衣、頭戴一頂鳳翅金冠的寶峒仙境年輕女修御風而遊,相較於陳平安身邊這個杜俞,不可否認,無論男女修士,長得好看些,蹈虛凌空的遠遊身姿確實是要賞心悅目一些。
杜俞發現前輩瞧了自己一眼,似乎有些憐憫?咋的,前輩又要自己單槍匹馬去蒼筠湖踩陷阱?前輩,說好的讓我袖手旁觀湊熱鬧呢?您老人家口含天憲,這金口一開,再反悔不太好吧?
陳平安說道:“晏清追來了。”
杜俞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果真有一粒白米似的小點兒出現在視野盡頭。他愣道:“這晏仙子該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