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看那個白姐姐。
白璧悵然若失,能說話,卻沒有開口。因為她不知該向他道賀,還是該替自己傷心。
這一路都是芒鞋竹杖的狄元封,學那道門中人,向這個老神仙打了個稽首,內心翻江倒海,百感交集。想了想,大概是覺得禮數不夠隆重,便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久久沒敢起身。
拜倒在地,狄元封只覺得做夢一般。先是在洞府書齋那邊,那個看上去術法通天的高大老人,主動現身,說會收取他為開山大弟子。然後那個傢伙就死了,換成了眼前這麼個“孫道人”,說是要收徒。他狄元封上輩子到底做了多少積德善事?
孫道人卻沒有對狄元封道破天機,本脈道緣一事,道破的時機,宜遲不宜早。
他那師弟,當年便是芒鞋竹杖行走天下。只不過大道難測,落了個身死道消,受了白玉京那個道老二傾力一劍。
整座青冥天下都說他師弟雖死猶榮,能夠讓道老二全力出手,是三千年未有之事。孫道人對這些看似好話的混賬話,不願多管。
那頭妖物願意對狄元封青眼相加,便源於此。不是當真對那道觀供奉之人念舊感恩,而是想要討個好兆頭。
至於那個少女柳瑰寶,和詹晴一般無二,是孫道人臨時起意的一手障眼法,不過對他們而言,道緣依舊是道緣,而且真不算小,以後各自造化,無非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哪怕是狄元封也不例外。事實上,柳瑰寶所在的彩雀府桃花渡和那桃花水,其實便和孫道人劍仙本脈有一絲藕斷絲連的淵源,世間道緣再小,也是道緣。
這三人的道心,是可以緩緩雕琢的,今日境界如何,甚至今生修道高低,長遠來看,興許都是登山臺階上的一塊青磚。
柳瑰寶猶豫不決。
孫清試圖以心聲告訴這名弟子,大道福緣咫尺之隔,再不伸手抓住,說不定下一刻就悔之晚矣!只是孫清砰然倒飛出去,七竅流血,心神激盪不停,魂魄煎熬,讓她痛苦不已。
孫道人望向柳瑰寶,搖頭道:“資質比詹晴好,可惜心性不行,道不契合。罷了。”
柳瑰寶剎那之間,心中空落落。情難自禁,淚流滿面。可她仍是咬牙,就站在那邊不言不語。
孫清掙扎著起身,想要再勸說弟子幾句,想要告訴這個小痴兒,是自己這個彩雀府府主將她驅逐出祖師堂,不是她背叛祖師。就算欺師滅祖又如何,大道之上,這等福緣,任你轉世投胎千百回,能遇上第二遭嗎?修行路上,許多玄之又玄的天大機緣,當真是此生此世,唯有一樁,一次錯過之後,便生生世世再無可能了。
孫道人瞥了眼孫清,微微訝異,笑道:“你倒是心性不俗,可惜資質太差,運道好些,也至多止步於元嬰。”
興許言語難聽,卻是真話。
孫道人說道:“那就只帶走兩人。狄元封,詹晴,都站起來吧,以後在貧道這邊,無須講究這些師徒禮儀。”
孫道人想了想,將那被一斬為二的玉璞境妖物裹挾到山頂:“喜歡裝死?貧道送你一程?”
屍體合二為一,跪在地上,沒有說任何話,只是沉默。
孫道人冷笑道:“貧道的師弟,早年帶你走上修行之路,雖說貧道這一脈,對於恩怨情仇一事,向來看得淡漠,可你這頭畜生,不曉得稍稍感恩一二,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了。”
那頭大妖顫抖不已。
孫道人點頭道:“貧道當年救不了師弟,倒是可以幫他了去這份道緣糾纏。”
玩弄人心?很好玩嗎?本心尚且不自知,就在爛泥堆裡捏泥巴,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
跟在師弟身邊那麼多年,結果白讀了那麼多的三教百家書籍。只知“求真”二字的皮毛,卻不知“小心”二字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