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相扣的陰毒手段,都是老侍郎嫡長子柳清風的想法,小鎮同鄉人李寶箴只是照做而已。
陳平安轉頭看了眼身後大街的大小酒樓,那條空蕩蕩的街道。
其實桃板所說的那些人、那些話,半點不讓陳平安感到奇怪,甚至可以說,早就猜到了,就像陳平安在那方印章上的邊款刻字:世間人事無意外。
對於如今的陳平安而言,想要生氣都很難了。
與那失望,更是半點不沾邊。
肯定有人曾經在酒桌或是太象街、玉笏街,遇見了公子哥陳三秋,諂媚討好卻無結果,便開始偷偷記恨起陳三秋來,二掌櫃與陳三秋是朋友,那就便連陳平安一起記恨了。
也肯定有那劍修瞧不起疊嶂的出身,卻豔羨疊嶂的機遇和修為,便憎惡那座酒鋪的喧鬧嘈雜,憎惡那個風頭一時無兩的年輕二掌櫃。
還肯定有那曾經隨大流譏諷過晏胖子的同齡人,後來隨著晏琢境界越來越高,他們從俯視,輕蔑,變得越來越需要仰視晏琢,而晏琢又與寧府、與陳平安皆相熟,這撥人便要心裡不痛快,抓心撓肝。
肯定也有那在疊嶂酒鋪試圖與二掌櫃套近乎攀關係的年輕酒客,只覺得好像自己與那二掌櫃始終聊不到一塊兒,一開始沒多想,只是隨著陳平安的名氣越來越大,在那些人心目中就成了一種實實在在切身利益的損失,久而久之,便再不去那邊買酒飲酒了,還喜歡與他們自己的朋友,換了別處酒樓,一起說那小酒鋪與陳平安的風涼話,十分快意,附和之人愈多,飲酒滋味愈好。
這些人,尤其是一想起自己曾經裝樣子,與那些劍修蹲在路邊喝酒吃醬菜,突然覺得心裡不得勁兒,所以與同道中人,編排起那座酒鋪,越發起勁。
那座酒鋪越熱鬧,生意越好,在別處喝酒說那陰陽怪氣言語的人,環顧四周,哪怕身邊沒幾個人,卻也有諸多理由寬慰自己,甚至會覺得眾人皆醉,自己這般才是清醒,三三兩兩,抱團取暖,更成知己,倒也真心。
佛經上說,一雨所潤,而諸草木各有差別。
與那老話所說的“一樣米養百樣人”,其實是差不多的意思。
否定任何一個人,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無論是劍氣長城的老大劍仙,還是浩然天下的儒家道德聖人,或是諸子百家聖賢,世上任何一個人,只要旁人想要挑刺,就可以輕易否定,在我心頭打殺他人。
誰都能做到的事情,可以做,不然離群。不可以只做,否則庸碌,最終吃虧是自己。
而真心認可一個人,就會很難。
陳平安如今的樂趣所在,根本不是與他們較勁,反而是得了閒暇,只要有那機會,便儘量去看一看這些人的複雜人生,看那人心江湖。
陳平安喝了一大口酒,碗中酒水已經喝完,又倒了一碗。
看著埋頭狼吞虎嚥的桃板,陳平安笑道:“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桃板不理睬。
陳平安喝著酒,有些想念家鄉。
年幼時,小鎮上,一個孩子曾經爬樹拿回了掛在高枝上的斷線紙鳶,結果被說成是小偷。
曾經一次在神仙墳遠遠看著同齡人嬉戲打鬧,有人被蛇咬了,那個孩子便趕緊靠著楊家鋪子那邊詢問、偷學、偷聽而來的草藥方子,幫著那個被蛇咬的孩子敷藥。
在那之後,再看到這個常年獨自一人,遠遠看著他們玩耍的泥瓶巷黑炭孩子,罵得最兇的,丟擲泥塊最使勁的,恰恰就是這些同齡人。
當年陳平安不理解為什麼會這樣,逐漸長大後,就會明白,原來不這樣做,他們就會失去自己的朋友。
但是這不耽誤那些孩子,長大後幫著鄰里老人挑水,大半夜搶水。
也會有那淪為混不吝油子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