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欄杆,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坐在這裡,呆呆地問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陳平安取出摺扇,伸長手臂,拍遍欄杆。
丁潼轉頭望去,渡口二樓觀景臺上,鐵艟府魏白、春露圃青青仙子、模樣醜陋令人生畏的老嬤嬤,那些平日裡不介意他是武夫身份、願意一起痛飲的譜牒仙師,人人冷漠。一樓的人則有些在看熱鬧,有些偷偷對他笑了笑,尤其是一個人,還朝他伸了伸大拇指。
丁潼轉回頭,先是絕望,然後麻木,低頭望向腳下的雲海。
陳平安一抬手,一道金色劍光從窗戶掠出,然後沖天而起。他笑道:“知道為什麼明明你是個廢物,還是罪魁禍首,我卻始終沒有對你出手,那個金身境老者明明可以置身事外,我卻打殺了嗎?”
丁潼搖搖頭,沙啞道:“不太明白。”
陳平安出劍馭劍之後便再無動靜,仰頭望向遠處:“一個七境武夫隨手為之的惡,跟你一個五境武夫鉚足勁為的惡,對於這方天地的影響,有天壤之別。地盤越小,在弱者眼中,你們就越像手握生殺大權的老天爺。何況那個紙糊金身說好了無冤無仇不殺人,第一拳就已經殺了他心目中的那個外鄉人,但是我可以接受這個,所以真心實意讓了他第二拳,第三拳他就開始自己找死了。至於你,你得感謝那個喊我劍仙的年輕人當初攔下你跳出觀景臺來跟我討教拳法,不然死的就不是幫你擋災的老人,而是你了。就事論事,你罪不至死,何況那個高承還留下了一點懸念故意噁心人。沒關係,我就當你與我當年一樣,是被別人施展了道法在心田,故而性情被牽引,才會做一些‘一心求死’的事情。道理,不是弱者只能拿來訴苦喊冤的東西,不是必須要跪下磕頭才能開口的言語。”
丁潼腦子一片空白,根本沒有聽進去多少。他只是在想,是等那把劍落下,然後自己死了,還是好歹英雄氣概一點,自己跳下渡船,當一回御風遠遊的八境武夫。
陳平安也不再說話。
你們這些人,就是那一個個自己去山上送死的騎馬武人,順便還會撞死幾個只是礙你們眼的行人。人生道路上,處處都是那不為人知的荒郊野嶺,都是行兇為惡的大好地方。在鄉野,在市井,在江湖,在官場,在山上。這樣的人,不計其數。父母先生是如此,他們自己是如此,子孫後代也是如此。攔都攔不住啊。
當初在槐黃國金鐸寺,小姑娘為何會傷心,會失望?因為當時故意為之的白衣書生陳平安,若是撇開真實身份和修為,只說那條道路上他表露出來的言行,與那些上山送死的人完全一樣。
最傷她心的不是那個文弱書生的迂腐,而是類似“若是給你打暈了摔在行亭不管,到時候有人偷走了我的竹箱,你賠我錢?”這樣的言語和心態。我給予了世界和他人善意,但是那個人非但不領情,還還給她一份惡意。
金鐸寺小姑娘好就好在,哪怕如此傷心了,依舊由衷牽掛著那個又蠢又壞之人的安危。而陳平安如今能做到的,只是告訴自己“行善為惡,自家事”,所以陳平安覺得她比自己要好多了,更應該被稱為好人。
陳平安默然無語,既是在等待那撥披麻宗修士去而復還,也是在聆聽自己的心聲。
高承的問心局不算太高明,陽謀倒是有些讓人刮目相看。
他以摺扇抵住心口,自言自語道:“這次措手不及與披麻宗有什麼關係?連我都知道這樣遷怒披麻宗不是我之心性,怎的,就準一些螻蟻使用你看得穿的伎倆,高承稍稍超乎你的掌控了就受不得這點憋屈?你這樣的修道之人,你這樣的修行修心,我看也好不到哪裡去,乖乖當你的劍客吧,劍仙就別想了。”
竺泉以心湖漣漪告訴他,下了渡船,筆直往南方御劍十里,在雲海深處見面。若再來一次割據天地的神通,渡船上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