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陳平安跟種秋討教了許多這方天地的武學拳理,受益匪淺。
兩人在半路分道揚鑣,陳平安挑了一家街邊酒肆,要了一壺酒和兩碟佐酒小菜,酒是酒肆最貴的那種。
老道人憑空出現,就坐在陳平安對面,熱鬧的酒肆無一人察覺到不對勁。他身前出現一隻酒碗,酒水自己從酒壺倒入碗中,伸手時,手中就多出一雙筷子,夾了一塊蔥炒雞蛋吃得津津有味,笑道:“是不是才知道你以前太多理所當然了,總覺得自己是個尋常人,只要別人願意努力,大多數都可以走到你今天這一步?是不是才發現,這很可笑?”
陳平安問道:“老前輩這麼空閒?”
老道人也如陳平安這般答非所問:“那你也太瞧不起教你道理、傳你拳法的人了。你要是一直依循先前的心境走下去,遲早有一天會成為那人一樣的處境,茫然四顧,孑然一身,到時候還不願意求人,唯恐牽連別人,哈哈,大概一個‘死得其所’還是能夠撈到手的。”
陳平安點頭道:“如果我不夠好,現在就不是坐在這裡跟老前輩優哉遊哉喝酒了,而是死在這裡,死得不明不白,等到下一輩子,哪怕僥倖開竅,但是等我離開藕花福地,不管外邊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恨不得跟老前輩拼命。”
老道人喝著酒,吃著下酒菜,隨口道:“那當然,既然進了藕花福地,如果本事不濟,死在陸舫或是丁嬰手上,除非是陳清都和老秀才聯手,我才會捏著鼻子放你出來,不然你就乖乖待在這裡轉世吧。所以,你應該敬自己一杯酒,敬自己活了下來。”
在陳平安內心深處,這個老道人比那個賣糖葫蘆的漢子好不到哪裡去。不是說老道人故意針對他陳平安,事實上陳平安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這個資格;也不是老道人的有些道理不對,陳平安只是純粹不喜歡那種感覺,甚至他們都不是山上人看著螻蟻的眼神,更像是一個人在看待自己養的雞崽兒,是養肥了宰掉吃還是繼續養著,只看他們的心情。不過也有可能是陳平安站得還不夠高,根本看不見他們眼中的人間風景。
陳平安喝了一碗酒。且不談江湖好不好,藕花福地的酒水是真不咋的。
陳平安慢慢喝著酒,竟是完全無視了老道人,很用心想著自己是怎麼走到今天的。從泥瓶巷,一直想到了曹晴朗門外的那條巷子。
原來人世間,每個人腳下都有無數條岔路。要善待自己,才能善待人間。
可是這很難啊。心中不平事,可以酒澆之,可世間那麼多不平事,又當如何?我陳平安以後,拳越來越高,劍越來越快,那麼本事越大,見到了別人的不平事,難道就要事事都去管一管?可要是不管,心裡的坎如何過?不也是一樁不平事嗎?會不會辜負了齊先生,辜負了書上的道理,辜負了自己是李寶瓶的小師叔?但是我也要報仇,要完成與劍靈姐姐的約定;要練拳,成為七境武夫;要練劍,修了長生橋去當大劍仙;要讀書,要做齊先生那樣的人;我還要娶那麼好的姑娘做媳婦……
怎麼辦呢?萬千道理不去想,醉倒再說!
陳平安撲通一聲,腦袋重重摔在酒桌上。睡夢中,好像有人問他見過最大的江河後覺得如何,他醉醺醺笑哈哈回答說水那麼大,魚兒一定大,以前小寶瓶總抱怨自己的魚湯太淡,下次一定釣一條大魚,加足夠的鹽!
老道人嘴角扯了扯,不再以道法從壺中汲取酒水,而是親手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又問道:“那麼多高山,風光如何?”
陳平安一巴掌拍在桌上,依舊醉話連篇,喃喃而語:“我不知道啊,不過書上有句話,我見青山多嫵媚……可是我走過很多山路,雨雪天氣難走,太難走了……”
老道人放下酒杯,望著陳平安,沒好氣道:“齊靜春怎麼教出這麼個酒鬼?”
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