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條並無實質身軀的金色蛟龍,直直地向陳平安撲壓而來。
陳平安二話不說就是一個雲蒸大澤式的起手拳架,兩腳先後踩踏河邊大地,勁道直透地底一丈有餘。地面咚咚作響,連綿不絕,如春雷在地面滾動。靠近河岸的水面,同時揚起了陣陣浪花,向對岸激盪而去。
初一和十五都悄然掠出了養劍葫蘆,但是各自懶洋洋地趴在葫蘆口子上,好像在看熱鬧,並未將那些朝霞中飛掠而下的金色蛟龍視為敵人。
陳平安心神沉浸於拳意之中,並不知道自己造就的這番驚人異象,只是單純覺得既然已經躋身四境,出拳就應該更快。之前夜釣,他始終在適應眼中所看到的嶄新世界,以及穩固一扇扇氣府大門和平穩體內那道興風作浪的氣機,一直沒有機會遞拳驗證。
“給我回去!”陳平安向高空為首蛟龍遞出一拳,拳罡大振,以至於袖滿拳意,鼓鼓盪蕩,獵獵作響。
砰的一聲巨響,河水劇烈翻湧,油菜花嘩啦啦歪斜了一大片。那條井口粗細的金色蛟龍,明明虛無縹緲,並無肉身,卻給磅礴拳意一拳擊中頭顱,倒飛十數丈。
之後一陣密集巨響,十數條金色蛟龍悉數被陳平安以雲蒸大澤式打回天空。它們盤旋不去,低頭望向陳平安,陳平安又換了一個氣焰駭人的古樸拳架,它們的眼神中既有費解,也有幽怨,只得搖頭擺尾,齊齊返回朝霞雲海之中。陳平安愣了一下,再望去,已經沒有金色氣機的流轉,東邊的朝霞似乎總算恢復正常。
陳平安收起拳架,有些心滿意足,咧嘴而笑。這一拳拳打得真是夠快夠猛,不愧是武道第四境,每次出拳都像是沒了天地束縛,再無拖泥帶水的感覺,確實痛快!
養劍葫蘆的口子上,初一和十五面面相覷,十五似乎羞於見人,滑入養劍葫蘆。脾氣相對暴躁的初一在錯愕呆滯之後,咻一下飛掠而起,雖然無法造成實質性傷害,它還是一次次徒勞無功地刺穿陳平安身體,像是在發洩怒火。本命飛劍之於劍修主人,在竅為虛,出府為實,這是天經地義的規矩,故而飛劍進出於養育它的竅穴,絕不會傷害到劍修本人。如今初一和十五兩把本命飛劍,與陳平安的關係,並非主僕關係,談不上性命攸關,生死共存,更像是房客與房東,陳平安是它們的半個主人。
陳平安一頭霧水,不管初一的胡鬧,直撓頭:“咋了?難道是我的第四境太弱,讓你們覺得丟人現眼?”
先前朝霞出現金色蛟龍的天地異象,之後蛟龍直撲孫氏祖宅,三金丹境、一元嬰境,總計四個孫家供奉,不得不鄭重其事,很快聚在祖宅一棟小藏書樓內。如今四人終於沒了有關少年是練氣士還是武夫的爭執,但是又多出了新的分歧。
引發此等奇異景象,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練氣士成就金丹境,從此逍遙天地間,所以引來天地感應,在丹室之中結成的金丹境的品相如何,全看天地景象的動靜大小。一種是純粹武夫的三境破四境、六境破七境,前者引發異象的機會很小,堪稱渺茫,後者則是常態。一旦異象被吸引而來,按照武道俗語,這叫借他山之石攻玉,比泥菩薩過江更難得,往往可以藉機淬鍊體魄神魂,是一樁莫大的機遇福緣,必須珍惜再珍惜。
看那少年一覽無餘的拳法真意渾厚無匹,絕不可能是練氣士了,必然是純粹武夫。可陳平安到底是第四境,還是第七境,四人又有了爭執。這次三人堅信他是第七境,所以家主孫嘉樹才願意請人來到孫氏祖宅,結下一份香火情,而且三境破四境,如何都引不來這份雲龍降落的巍峨氣象,只有一人堅信少年只是剛剛躋身第四境。
突然那名樵夫苦笑道:“先別爭這個幾境了,咱們不是應該扼腕痛惜,那個少年的不可理喻,錯失良機嗎?”
三人幡然醒悟,俱是喟嘆。
少年觀景,引來異象